第13章(1 / 2)
真定长公主对这些并不是十分在意:“那李氏说起话来倒也还算舒服,她家女儿似是个内敛不爱说话的,不吵不闹也不错。若十三娘喜欢,也可多邀她们过来游玩。”
不过,王家几人于她们而言始终是陌生人,寥寥几句后,妯娌二人便没有再提起她们,自顾迎客去了。
却说侍婢引着王家女眷沿着湖边的堤岸往前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座掩在亭亭花树后的院落前。里头也传来了人声,却并不似方才所见的假山楼阁那般热闹。她们正要入内,恰好遇上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带着几个侍婢走了出来。乍一看去,这小姑娘同李氏、李十三娘、昐娘生得甚为相似,是位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王玫知道,这必是真定长公主所说的孙女儿,也就是她那便宜表姊的爱女崔芝娘了。
见了王家一行人,尤其是李氏的形貌,年纪不过八九岁的崔芝娘也有些惊讶。但她很快便掩饰了神色,迎上来笑道:“没来得及去见表姑祖母,是儿的过错。”她小小年纪,却像自家母亲一般言行举止得当,又别有高华大气之风,令王玫不由得在心里啧啧赞叹。怎么她所见的孩子,一个两个都这般早熟?先前遇到的崔小郎、自家侄儿大郎王昉、晗娘,以及这位崔芝娘,虽然性子不同,但个个都像小大人似的。也只有昐娘、二郎王旼年纪小些,才仍保留着童稚之心——说起来,那位崔小郎的年纪怕是比昐娘还小些,但因颠沛流离之故,反倒是懂事多了。
李氏一见崔家这小姑娘便心生喜爱,从头上拔下碧玉梳篦,插在她的丫髻上:“哪里的话,我知道你还须帮着你阿娘招待客人呢。不必管我们,去忙便是。”
崔芝娘忙摇了摇首:“表姑祖母和表姨、表舅母又是亲戚长辈又是客人,儿怎么也该好好招待才是。”她说着,又看向晗娘、昐娘:“这两位表妹如何称呼?”
“我是晗娘,这是我妹妹昐娘。”晗娘不急不缓地回答,昐娘反倒是有些害羞似的,只眨着眼睛,并不像平常那般随性活跃。
“如果不嫌弃,你们便叫我芝娘姊姊罢。”崔芝娘伸手牵了晗娘、昐娘,带着李氏、崔氏和王玫走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很是宽敞,一边种着石榴、杏树、桃树,一边是形如长廊般蜿蜒曲折的紫藤花架。如今只有火红的石榴花绽放,若稍早一些紫藤花开或桃杏花开时,想必这院落中亦是一片盛景。除了这些花木之外,院落里只有两座相对而望的二层小楼,与寻常院子的布置完全不同。而三三两两的客人便散布在院子中,或在紫藤花架下说笑对弈,或在桃杏树下投壶,或在石榴树下漫步。
李氏、崔氏与王玫在紫藤架边安置的矮榻上坐了。见崔芝娘带着晗娘、昐娘也要坐下,李氏不由得道:“不必特地陪着我们,芝娘,你还是带着表妹们去一旁顽罢。”
“方才走得有些累了,我们正巧在这里歇息一会儿。”王玫也笑道。
“这两个孩子甚少外出赴宴,也不认识什么人,便劳烦你了。”崔氏温柔道。
崔芝娘略作犹豫。她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也知道自己与长辈之间不好说些什么,于是点头道:“表姑祖母、表舅母、表姨放心罢,我带着表妹们到处走一走,稍后便将她们还回来。”
李氏、崔氏和王玫看着三个小姑娘离开,心中自是各有所思。
枯坐了一会儿,李氏与崔氏竟是遇上了熟人,自然而然地说说笑笑起来。王玫自觉无趣,便悄悄同母亲、嫂嫂使了个眼色,站起来四处走动走动。她既不想去看对弈,亦不想加入投壶游戏,又对外头池子里那一大片荷花很是心动,于是便回到了湖泊边,极目远眺。丹娘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此时也分神欣赏着这片美景。
主仆二人立在杨柳岸边,看了半晌碧波映荷,都觉得心旷神怡。
待回过神来,王玫觉得自己出来得似乎久了些,心中担心母亲、嫂嫂找不见她会着急,便转身欲离开。不料,这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了有些故作惊讶的声音。
“咦,这不是王九娘么?”
王玫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几位打扮时兴的贵气少妇结伴款款行来。为首那位容貌瑰丽,一双美眸中带着高傲,红唇微勾又似含着几分讽意。她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打量了王玫一番,又道:“果然没认错人,你不是嫁去了洛阳么?依稀记得,是礼部侍郎张家罢?”
她提到张家时,明显并没有什么敬意,反倒目露鄙薄之色。王玫想起青娘以前满含怨怒的话,以及当时兄长与张五郎交涉的过程,自是知道在世家女子眼中,即使位列高官,寒素之家仍然是不值得来往的。想必,她以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的身份下嫁了张家,更是会让她们在背后说道不休、嘲笑不已罢。
对方显然并不是为了叙旧而来,王玫也没有自找气受的想法,于是便当作什么也没听见,转身缓步离开。
那少妇轻轻笑了一声,当她是羞惭不已了,声音又刻意提高了些:“怎么?你们太原王氏三房也开始卖女儿了?卖了一回不够,还想再卖第二回?”
卖女儿?这又是什么说法?王玫步伐微微一顿,继续往前走。不论这究竟是什么新鲜说法,她都没有必要停下来与满怀恶意的人继续纠缠。
“他们家正是敢想,居然试图攀上崔四郎。”又有一人加入,一句话里既含怒带怨又有轻鄙。其他人似乎被这消息震惊了,不顾方才作壁上观的矜持,竟是纷纷议论起来。
“崔四郎对亡妻情深意重,定是不愿意再娶的。”
“卢氏去了也有三年了罢,守孝三年也已经够了。”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贵主与郑夫人真的打算帮崔四郎相人么?”
王玫无言以对,也不知她们是怎么联想到的。难不成,就因为方才真定长公主、郑夫人见了她们一家,便被这群贵妇传出了什么小道消息?崔四郎崔子竟?亏她们想得出来。她是和离归宗之妇,与那个鳏夫大才子根本不般配罢!更何况,博陵崔氏二房出了崔尚书,又有真定长公主下降,这般煊赫权势,便是再尚一位公主也使得,如何看得上他们家?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离这群人远一些。那崔四郎在贵妇们中间名气怕是不小,说不得里头可能还有几个脑残粉,头脑一热,指不定就会围着她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她必须离得够远,以策安全。
“九娘这是怎么了?”迎面却正好遇上李十三娘。
王玫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在湖边赏芙蓉忘了时辰,怕惹得阿娘、阿嫂担心,正要回去找她们呢。表姊忙完了么?”既然主人家来了,那些贵妇肯定不好意思追上来了罢。
李十三娘顺手便挽住她,朝她身后那群贵妇看了一眼,暗暗记下那群人的名字,笑道:“该我迎接的客人都到齐了,我便偷个空过来瞧瞧你们。听阿家说,芝娘正替我招待你们,我还有些不放心呢。”
“哪里的话,芝娘小小年纪,举止言行就颇有大家风度,还是贵主和表姊教养得好。”
“我们不是外人,这些夸赞我便厚着脸皮收下了。你那两个侄女儿,我瞧着也是极好的。可惜我家大郎年纪尚小,不然我都想向六姑姑定下一个了。”
王玫听了此话,心里不免苦笑起来:虽然这大概是玩笑话,但她阿娘和阿嫂先前的担心果然也不完全算是忧虑过甚。孩子们明明都小着呢,话里行间便不离她们的亲事了,让她这做姑姑的好不习惯。而且,两家虽是门当户对,但权势毕竟不匹配,她也不好再打趣回去——比如,将芝娘送给我家大郎当媳妇,年纪不是正好?细细想来,不止年纪合适,连性子也很是般配。不过,像她这样的后世之人,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有些抵触心理。孩子们的亲事,也应该由他们自己看中了更好。
虽然脑中转过很多念头,但也是一瞬即过。王玫回过神,笑应道:“表姊若想定下谁,便早早地向我阿娘、阿嫂说去,我可是一点也做不得主的。”
李十三娘闻言,脆声大笑起来,打趣道:“那你应该能为自己做主罢。”
王玫挑了挑眉,大大方方地回道:“可不是?如今这样却是正好,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全都由得自己做主了。”她很巧妙地将打趣换了内涵,既点明了自己的想法,又透出洒脱从容之意。
李十三娘若有所思地瞧着她,转而又说起了旁的事。王玫只当她是随口一个玩笑,也并未多想什么,便顺着她继续聊起来。两人本就都不是扭捏的性子,大方坦诚得很,不多时便更觉得一见如故了。待再见到李氏、崔氏时,这对头一回见面的远房表姊妹已经是亲亲热热的,竟仿佛真的姑表姊妹一般了。
☆、第二十四章 宴饮之乐
有李十三娘在旁,先前那些被莫须有的消息震得又惊又喜的年轻贵妇们也不敢追着过来冷嘲热讽了。须知这可是真定长公主的芙蓉宴,若是莽莽撞撞地扫了贵主的面子,她们不但会立即沦为笑柄,更有可能往后便彻底被隔绝在顶级豪门世家的饮宴活动之外了。于是,王玫终于得了清净,心情自是很快便恢复过来。
不久之后,便到了午食时分,李十三娘亲自引着这院落内的客人们前往湖边。
不知何时,湖边早已搭起了帷幔围成的席棚,绕着杨柳堤岸延绵而去。藤黄色的绫纱随着湖边的风轻轻抖动,与绿意盎然的杨柳、碧波芙蕖相映,几种颜色冲撞在一起,鲜而不俗,令人不禁眼前一亮。
“这可真是芙蓉宴了,一边赏着芙蕖,一边进食,实在是风雅得很。”王玫叹道,挽着嫂嫂崔氏的手臂,“阿嫂,改日咱们自家也办一场芙蓉宴罢。须知芙蓉不但能赏,也能吃呢。”
崔氏笑着戳了戳她的脸:“想来想去,哪有什么芙蓉做的吃食?光喝莲子粥,拌藕片么?眼下鲜藕也尚未长成呢!”
“前两日刚吃了槐叶冷淘,不如用芙蕖叶试试?荷叶冷淘听起来也很是不错。”王玫想起曾尝过的荷叶腊味包饭,以及藕合、桂花糯米藕、藕片粥之类的食物,再看向那一池子荷花时,也没了什么风雅的心思。当然,她一向就是俗人,本便与风雅没什么干系。
“荷叶冷淘?这可是个好主意。”李十三娘听见了,唤来婢女吩咐了几句,笑道,“若是阿家吃着欢喜,九娘可是大功臣。”
“那可不敢当,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吩咐下去的是表姊,自然是表姊的孝心。”王玫回道。此时,她们又一次回到先前觐见真定长公主的楼台边。离得最近的头一座席棚的客人自然是诸位贵主、国夫人、郡夫人,隐约也已经坐满了,由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亲自招待。李十三娘则带着她们这一行人进了第二座席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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