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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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灏立在垂帘下,听得圣人喊他:“老二,进来。”

李福全忙地打起帘子。屋内点了龙涎香,紫檀描金钿字桌上,摆着半干的莲纹紫毫笔,及一纸才描了轮廓的莲花图。圣人并不在这。

沈灏出声:“父皇?”

“在里屋书斋。”圣人的声音隔着薄墙从里间传来,沈灏绕过紫檀嵌玉千字文围屏,踏入一方窄窄的圆门。

圣人正与中书令讨论,听到脚步声,从楠木雕花隔扇后伸出脑袋,招呼沈灏过去。

沈灏行礼,中书令与他作揖。圣人手执一筹画卷,在高低炕上坐下,问他:“新得来的贴,王献之的《中秋帖》,你少时喜习他字,多有研究,看看可是真品?”

沈灏接过书帖,帖上字迹飞舞风流,下笔熟练润秀,只需瞧一眼,便知是真品。双手奉上,回道:“不敢下定论,但十有*是真迹。”

圣人点点头,并未接,从炕头案几上拿了明黄奏折,道:“朕知你最爱献之草书,既得了这贴,便赏于你罢。”

沈灏谢恩。

圣人返过头又问他:“今日上朝时,你禀西南之事,倒叫朕吃了一惊。如何这般急,竟连你舅舅也不告诉,径直上奏了朝廷?”

沈灏一愣,答:“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头一个告知圣人。”

中书令梅荣附和道:“王爷说的在理。臣虽与王爷攀的舅侄天恩,却终归是一介臣子,不宜过多干涉王爷职下事务。”

圣人轻挥手,示意梅荣坐于炕上,隔着案几,遥应道:“你倒自谦。他一个毛头小子,大小事宜,终得依仗你。”

梅荣乃德妃之兄,归职中书省,总领百官。梅家五代贤臣,为五大世族之首。

沈灏微躬腰,手垂双袖,“父皇教训得对,是儿子错了。”

圣人端茶,亲自递给梅荣,“这是今年上贡的蒙顶云雾,你尝尝。”

梅荣诚惶诚恐接过。

圣人回头问沈灏:“你错哪了?”

沈灏答:“大坝虽已筑成,收尾准备却未做好,巡视检察未确认,接到折子,未与舅舅商议,总共三处错茬。”

圣人问:“那你说,该罚还是该赏?”

沈灏犹豫半秒,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该罚。”

圣人任由他站着,也不搭理。吩咐人拿了六博棋,与梅荣下棋。掷焭行棋至一半,指着棋盘局势问沈灏,“可要骁棋?”

六博棋中,进行到一定位置,即可将棋子竖起,是为“骁棋”,骁棋后可吃掉对方一颗棋子,连吃两次,即可获博筹。博筹多者,为获胜者。

沈灏扫了眼,道:“此处骁棋,只能吃掉对方一颗无用棋子,白白浪费。不如留到下次,能连吃两次,获博筹。”

圣人点头,依他言,落下棋子,待梅荣下完一步,当即做骁棋,获博筹,赢了这局。

梅荣恭维:“圣人棋术精湛,二殿下聪慧敏捷,臣甘拜下风。”

圣人摆手笑,“我们父子俩欺负你一个,做不得数。”

赏了梅荣一斛明珠与二两蒙顶云雾。留沈灏用午膳,梅荣告退。

摆了菜肴上案,圣人并不动筷,随意瞧沈灏一眼,眉眼间虽是柔和,却因为执政多年,眸底深沉,莫不可测,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抬眼见沈灏垂了视线,面容端穆。这么多个子女中,只有这个是最像他的,无论身姿抑或处事风格,与他当年如出一辙。

苟不言笑,刻板认死理,倔起来的性子,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虽是如此,他倒喜欢得紧。这个儿子从小便严于克己,封王代管一州事宜,能力卓越,深得民心。

如若当初没有那个怪病,太子之位,定是要给老二的。

沈灏知道圣人定是有话要说,静静候着。成年以后,他鲜有与圣人一同用膳的机会,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次。

宫人夹菜,圣人朝李福全使了个眼色,李福全心领意会,将殿内的宫人都带下去。

席间只剩他们二人,圣人开口:“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要赏要罚?”

说的是西南之事了。沈灏思忖,内心煎熬。若错过这次的大好机会,往后再难遇到,这次上禀,他确实因为急于求赏而未来及完善收尾,但功劳还在,他尚能继续求赏。

禾生身份特别,他若给要她妃册之位,只能借助此次东风。

沈灏浅呼一口气,抬眸与圣人相对,神情认真:“父皇,儿子想求赏。”

赏是自然的。圣人抬手拿酒,沈灏忙地起身,接过苏瓷长嘴酒壶,细细斟满一杯。

圣人敛眉。西南之事,朝堂众人皆密切关注,办成了大事,定要记大功。所随官员,皆要记赏,但老二这里的求赏,事关重要。朝中四派,一派太子,一派老三,一派中立,剩下的,就是老二这派。

论实力论名声,老二门下的门生最为得意,加之有梅家相助,轻易不能撼动。

他的江山,迟早是要传给后人的,谁能守得好守得久,谁才有资格坐这把龙椅。他并不忌讳朝中结派。纵观前朝,明面上不许结党营私,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私底下抱做一团,最终导致内政混乱,民不聊生。

还不如这般清爽地挑明,反而能看得更为明白。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中,倒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圣人问他:“方才我当着梅中书训你,你可服气?”

“父皇为儿子好,儿子知道。”沈灏回原位坐好。

圣人叹气,“我知你要求什么。只是梅中书与你所求,定是相悖。他若得知,你以玉台州驻军监寺一职相换,求取旁的不要紧之事,定对你失望至极。”玉台州毗邻漠北与蒙古,驻军监寺一职,极为重要。

沈灏默然。西南工造,不止是他一人的事,舅舅相助他颇多,且之前早就示意,定要借西南求功拿下监寺一职。

沈灏答:“儿子心里有数,谢父皇关心。”

圣人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直棂窗大开,正对月华楼,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问:“你府里的事,朕多少有耳闻,从未见你与女子亲近,现反倒为了个女子来求亲,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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