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这个刘氏！怒气直冲他的头顶，怒不可遏的他毫不费力的就翻过了那土墙，等到脚步迈进屋子的那一瞬间他才清醒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私闯民宅？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被人抓到就百口莫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早就听说过山里边的人家个个生性儿，甚至还出过打死人的事情，田青山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初夏的季节里他早已汗如雨下。慌乱之中他突然想起临走时别在腰间的刀，赶忙抽了出来，汗津津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刀把！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看看那人长的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是坏人……就这样一边催眠安慰自己，一边放轻脚步悄悄的进了里屋。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一股腐烂的气息夹杂着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一手捂住了鼻子，心里咯噔一下。

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了屋子，他只看见炕上躺着个人，厚厚的被子差点盖过头顶，田青山深吸了口气，准备再走进看看，突然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吓得田青山手中的刀直接掉到了地上，只见炕上那人似是想要起来，却只是动了动，恐惧下的声音颤抖着：“你是谁？”

月黑杀人夜

田青山甚至比炕上的那个人更加害怕，他还没做好被人发现的心里准备呢，慌乱之下，差点喊了出来。

“你、你到底是谁？来人，来人啊？爹！”

“别叫啊你，你别……”田青山刚要过去捂住那人的嘴，可是看到那脸的时候他却是愣住了。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面无人色，嘴干唇裂，眼窝深陷，头发稀疏又蓬乱，一看就是久病不治快要……前一刻还害怕不已的田青山立马被愤怒填满了胸膛，这就是刘氏为秋娘预备的人？秋娘嫁给这样的人这辈子不就毁了吗？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决不能让秋娘嫁给这个人！

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脸色冰冷铁青的看着那人惊恐的眼，“告诉你，不许娶……不许你明天娶亲！听见没？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杀了你！”

田青山壮着胆子吼道，他握着刀把的手微微颤抖着，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色厉内苒，说到底他只是个文弱书生罢了，更不要说他没存着坏心思。只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想着秋娘的名声，不肯让那个炕上的人知道她的闺名。可是炕上那人本就病的极重，哪里还仔细听他的话，喊着就要叫人来。

“来人……快来人啊……”

“住嘴，别喊！再喊我杀了你！”

那人挣扎着要起来，却因着体力不支只在炕上动了两下，青山正要上去扼住那人，情况却急转直下……

“爹，救、救我……”骨瘦嶙峋的手颤抖着伸到空中，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满是惊恐的双眼目眦尽裂，黑青的脸顿时惊悚的扭曲起来，他像一只被人扼住了喉咙的鸭子，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声音，然后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般没有了动静。

看着那无力垂在炕沿上的手，田青山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脚底窜了进来，瞬间蔓延至全身，冷汗浸湿了中衣冰冷的贴在后背上，额头冰凉，头发都根根竖起，也就是瞬息之间，于他而言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等他回过神来，刚要看清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你……你是谁？你要干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半是惊恐半是质问道，目光顺着青山的身体看见炕上那无力的身影，老汉失声喊了出来，“儿啊，我的儿！”

老汉顾不得青山手中的刀，伏在炕沿上试了试那人的鼻息，然后一下子瘫软到地上，“我的儿！”

青山来不及震惊于老汉的嘶吼，那目光犹如杀人的利剑让他如遭雷击，浑身都不能动弹半分。

“你、你杀了我的儿子……”

“不不，我没有，不是我！”

“你杀了我儿子，来人，快来人啊！”老汉说着就要冲到院子里去喊人，青山哪里敢放他过去，这要是真的来了人他还能出的去郭庄吗？一手抓住老汉胸前的衣襟，另一只手举起刀在老汉面前晃了两下，“你再喊我、我就真的杀了你！你听我说，我没有杀他，真的，真的……”

田青山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害怕，他没有杀人，想都没想过！这个老汉决不能让他出去，不！

老汉哪里知道他的想法，想着明天就是他为儿子选的冲喜的媳妇过门儿的日子，本来还想着或许这么冲一冲儿子的心疾就会好了，可是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淹没了他的理智，“你杀了我的儿，我和你拼了！”老汉伸手就要夺那把刀，可是他年老体衰怎敌得过田青山年富力强，一个不小心就被田青山摔倒了地上。田青山自然不是有意的，只是怕这老汉真的要和他拼命误伤了人，看见那头发花白的老汉一下子伏在地上，急忙要上前拉他起来。

“哎，老伯……啊！”田青山单手扶起那老汉正要说话，却不料他竟双目紧闭嘴唇发青，吓得他差点将人再次摔在地上。

“你、你醒醒，醒醒啊！”田青山用力摇了摇那人的身子，却是半点反应都无，震惊之余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啊！”

田青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刀不知不觉也落了下来。那人……竟然也……死了？阴冷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边，从脚底到双腿再到胸膛，冰冷麻木在身体中游走，他的脑袋里却是如同炸了般混乱疼痛，双腿也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

“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推了他一下……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田青山双手用力抱住了头埋在了两膝间，嘴里无意识的叨叨着，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混乱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想来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只是想知道秋娘要嫁的那个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什么啊！

杀了人，我杀了人！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话不停的徘徊！此时炕上那已经冰冷僵硬的人和那还温热着的老汉如同吃人的鬼魅，惊得田青山面如血色，毛骨悚然！不知怎的明明心里害怕的要死，他却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田寡妇给他熬菜粥时的样子。那时候田寡妇还很年轻，脸上没有那么多的沧桑和疲惫，拿着碗的手虽然不是粉嫩白皙却也干净温暖，她的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青山，你以后要好好读书，这样长大了就可以做官挣功名了，娘的青山也可以顿顿吃上大米饭和白面儿馒头！”

然后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自信又得意的点了点头……

泪水溢出眼眶，啪啪的掉在了地上！他杀了人了，他再也不能让他娘吃大米饭白面馒头了！娘……几年的寒窗苦读，几年的用心良苦，他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田寡妇的谆谆教导和慈眉善目！奇怪的是他半点都没想起秋娘的样子，但是他也没时间计较这个了。

娘，对不起。田青山在心里默默道，然后镇定的捡起地上的那把菜刀。他田青山是个知法动理的人，他更是个读书人，他决不能接受别人对他称呼杀人犯，更不能让自己的娘失望，菜刀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青光，田青山的心却是静了下来，当那把刀放在脖子上的一瞬间，他笑了。娘，下辈子，青山还做你的儿子！这次，儿子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手起刀……还未落……

“你在干吗？”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一脸吃惊的看着他。紧接着又看见地上躺着的老汉，情不自禁的瞪大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

田青山知道这时候要是来了人他就算死也不行了，下了狠心闭上了眼睛，正要用力的手却是遇到了阻力。原来那小姑娘三步两步跑了过来，双手紧紧的用力拦着他。

“你干啥啊？赶紧放下！”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我杀了人你知不知道！”

“你喊啥？想让全村子的人都过来看吗？”趁着田青山愣怔的功夫那小姑娘一把夺过了菜刀。接着又走过去看了看那老汉和炕上那人的情况。

“有人看见你没？”

“啊？”田青山惊愕起来。

“哎呀，你……算了算了！跟我走！”

小姑娘上去就要拉他起来，田青山却是摸不到头脑一脸的懵懂！

“赶紧的，不想死就跟我走！”

“不！”田青山一把甩开那女子的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决，“人是我杀的，我不能走！”

“你有病吧！”小姑娘像是见了鬼般瞪大了眼睛，“你是想让人抓住让你去赔命是不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傻子！”

“我……我……总之我是不会走的，他们是因我而死，但是我也不想让我娘为我担心甚至丢了脸面！我……只有一死……”

“你的脑袋里都是浆糊是不是？你死了你娘就不担心了？堂堂男子汉竟说出这种傻话！快别啰嗦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田青山想到自己的娘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小姑娘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心里已经开始松动，二话不说拉了田青山就离开！

天边朝霞满天，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