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2)
萧谨言在厅中做了片刻,只开口问周显道:“皇上有没有说,等从东郊回来,让你去哪边应卯?”
周显见萧谨言这焦急的模样,反倒笑了起来:“皇上倒是提过,可是我没应,太后娘娘才刚死,安国公那边的势力不容小觑,皇上这个时候让我回去,有些操之过急了。”
原来皇帝虽然是太后娘娘的亲子,却也痛恨安国公打着老国舅爷的名号,在朝中结党营私,奈何太后娘娘一直健在,所以皇帝也没有办法,如今太后娘娘死了,也确实给皇上提供了这么一个时机。
萧谨言急得却不是这件事情,前一阵子去豫王府的时候,他曾向豫王妃谈起了今年淮水要闹洪灾的事情,可在宫里头见了豫王几次,很明显豫王妃并没有把这事情告诉豫王。萧谨言想起再过两三个月,洪水来袭,生灵涂炭,心里就说不出的焦急,想着这时候若是有人能去翻了工部的账目,看出一点这修河造堤出入来,也可以引起警觉。可这事情背后定然是牵扯甚多,不能莽撞行事,唯一的办法是要找一个皇帝信得过的人,去把这事情说出来才行。
而周显这三年不曾参与过任何政务,正是清清白白,若这事情让他查出来,皇帝不可能怀疑他任何一点居心,必然会一查到底。萧谨言这几天蒙在房里读史书,其实也是在想办法。
“我本也有意报效朝廷,奈何我父亲非要让我考上了举人,才肯为我上书求一官半职,如今也只能在家里温书干着急,这几日我翻了郦道元的《水经注》,倒是发现河道水系之事很有意思,心里头还想着,若是能出仕,不如去工部当两年堂官,多看看那里的存书。”
这时候阿秀和初一送了茶盏进来,阿秀将茶盏送至两人手中,周显接过阿秀手中的茶盏,低头看着眼前这秀美灵动的小姑娘,心里总是浮起一丝想要亲近之意,可她毕竟是萧谨言的丫鬟,若是真的说了出来,反倒显得自己失礼了。
周显便低下头,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去年大雪一直下到了早春,按着大雍的年记,今年恰巧是三年一涝的年份,我前些天在宫里的时候跟皇上提过这事情,皇上说去年光花在治水上的银子就有两千万两,为得就是能保今年的平安。”
阿秀闻言,心里头却砰砰跳了起来,只忍不住开口道:“这么多银子都花在了刀刃上了吗?若是到时候该冲毁的田还是冲毁了,该死的人还是死了,那这些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
萧谨言这时候也暗暗一惊,只抬起头来看了阿秀一眼,阿秀只慌忙低下头,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失礼了,奴婢只是害怕、害怕发大水而已。”
周显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垂眸顺耳侍立在一旁的阿秀,又转过头看着萧谨言,忽然觉得也许这其中并不只是巧合,只沉吟了片刻,抬起头道:“既然如此,那一会儿我进宫去见一见皇上。”
萧谨言和阿秀的脸上无疑都露出了笑容,周显只垂眸饮茶,并没漏掉两人同步的神色。阿秀只高高兴兴的上前为周显添了一杯茶,一时间外头有丫鬟来回话,说是明姨娘已经吩咐厨房的人备好了午膳,小王爷这里可以开席了。初一便熟门熟路的出去,领了那几个婆子从一旁的小门进去,把午膳安置在了右次间里头。和大厅里隔着一道帘子,很是清静。
阿秀心头一闪,原来王府还有其他人。不过想想也是,当王爷公爷的,谁没个三妻四妾的,恒王妃虽然去世了,王府里头还有几个寡居的姨娘,也是常事。
萧谨言听说周显要进宫,早已喜上眉梢,只笑着道:“你也不用特意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只说你想去工部历练历练,准他让你查看工部的一些资料典籍,估计也就够了。”记得前世事发之后,工部的账本就查出了很大的问题,那些人胆大包天,本以为万无一失,出了事情之后,也只没了推脱。而这一世,只要趁着太后出殡这一段日子,把工部账册上的证据找出来,到时候那些大臣都在东郊送葬,也顾不上京城里的事情,况且那些人从不把周显放在眼里,比起豫王亲自去工部查账,目标更小一些。
周显已从萧谨言的目光中看出了笑意,只低眉道:“都说你自从去年落水之后就转了性子,还当真是这样,以前你从不喜欢这些仕途经济上的事情,我和孔文拉着你聊两句,也会被你数落上了半天,如今倒是整个都变了。”周显说完,只挑眉看了萧谨言一眼,问他:“佛家有涅磐重生一说,不知你是否相信?或许去年你落水之灾,不过就是一场劫渡,让你能涅磐重生。”
萧谨言闻言,心下已是微微惊讶,这小王爷过了三年吃斋念佛的日子,当真还有些得道高僧的感觉了,怎么就能说的这么准呢?萧谨言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只笑着道:“照你这么说,人生一次病、受一次灾,都可以叫做劫渡了?”
周显见他有意避过这个话题,也只微微一笑,两人揭过了这几句。阿秀站在一旁,倒是心跳的厉害,再抬起头看萧谨言的时候,心里越发就紧张了起来。难道小王爷说的是真的?阿秀仔细回想这一世重遇萧谨言之后的点点滴滴,越发觉得萧谨言比起前世对自己更是异常体贴,若不是因为前世的缘分,今生为何一见面,萧谨言便就看上了自己,这委实也有些说不过去。阿秀抓着红漆茶盘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瞧见薰笼上茶壶里头的水少了,只慌忙的端着茶盘,福身出去添茶去了。
外头正是冬日里最暖和的阳光,几个粗使婆子提着食盒往这边送午膳过来,阿秀抬起头,瞧见那垂花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瘦削却容貌清丽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乌黑的发髻上带着雪白的珍珠钗,一双眸子剪剪含忧,就像是望不尽眼前的悲伤一般。阿秀一下子被她的样子吸引了注意,鬼使神差一样放下手中的茶盘,提着裙子走到垂花门口,抬头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有着片刻的愣怔,再清醒时已经瞧见了阿秀站在跟前,只稍稍愣了愣,见跟前站着这么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脸上便挤出一丝笑来,只问道:“你是许国公家的小丫鬟吗?”
阿秀也不知为何,原本远远看看着的时候,瞧着她有些冷淡,可如今听了她柔和的声音之后,便觉得她是再温婉不过的一个人,只笑着道:“奴婢是世子爷跟前的丫鬟,不知夫人怎么称呼。”这个年纪的人,多半是恒王爷的妾氏,但若是贸然开口就喊了人姨娘也是不敬的,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夫人,最有礼数。
明姨娘眉梢带着点点的笑意,见阿秀如此乖巧懂事,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心里头却想道:若是自己的闺女没有丢了,这会儿子估摸着也有这么大了。明姨娘想到这些,心口就隐隐痛了起来,只忍不住偏头掩着嘴咳了几声,见阿秀正关切的看着她,这才开口道:“你进去吧,我是久病孀居之人,不便进去,若是你家世子爷有空,请他多来瞧一瞧小王爷,年轻人之间要多走动走动才好呢。”
明姨娘说着,只转身离去,身后连半个丫鬟也没有跟着。阿秀福了福身子送她离去,一路上看着她那孤寂的背影,忽然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恒王府如今没落了,她一个女人还能一心一意的守在这里,想必也是对这里有真感情的。阿秀想起自己的前世,虽然一样是做姨娘的,不指望着世子爷心里头只有自己一个人,只盼着能长长久久的能在世子爷身边呆着就好,即便只是做个使唤丫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阿秀端着茶水回去的时候,次间已经上了一桌的菜肴,萧谨言略略用了几口,只夸赞道:“竟然还是三年前的口味,你们王府的厨子倒是没有换?”
周显便低下头,眉梢略带着点笑道:“明姨娘说别的人走了都好请,若是这厨子走了,以后再想吃这个口味的菜就难了,所以家里头的下人都打发全了,唯独厨房的几个厨子都还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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