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君泠崖回神道:“每年开年,宫里不是都有置办家宴么?”
“是啊,家宴的时候会有好多好多菜,有好多戏子来表演很好看的节目,可是……”她语气刚刚兴奋地扬起,又骤然一低,“我吃得一点都不开心,父皇会招呼好多皇弟皇妹,会陪好多好多人喝酒,都没空理我。有些亲戚我都不认得,叫都叫不出名字,也没人陪我吃,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而且现在,”她伤心地低下了头,手指头习惯性地揪着衣袖,“父皇登仙去了,皇祖母不喜欢热闹,姨娘和皇姐都走了,家宴也吃不了了。其他人,我都不认得,跟他们吃,不开心。”
君泠崖一愕,人人总羡慕皇宫里奢侈的生活,羡慕锦衣玉食,却独独忽略了,金钱与权势背后,长伴的是寂寞与孤独。父爱母爱被切割数份,兄弟姊妹互不相识,而身边的人会一个接着一个离去。
相比之下,自己的前半生,是多么幸福。
如此一算,她身边能称得上亲厚的亲人,也就只有她尚在世的外祖了。可叹他外祖数年前因身体之故,提早请辞,协同其爱妻游山玩水去了,目前只听说定居在朱城,却多年未曾见过。
看着那张皱成苦瓜样的脸蛋,君泠崖心头一悸,胸腔中像又什么蠢蠢欲动的话在催促着从他口中吐出,鬼使神差,他竟然开口道:“在宫外,你可将我视为哥哥,视为你家人,陪你过年,吃团圆饭。”
“真的?”她如清水般的眼眸散出铮亮的光,兴高采烈地抬头,“我可以把你当成家人?”
“是。”
“可是……”她脸上快速地蹿上一抹绯红,试探地揪着他的衣袖,甩了甩,“我不想做你的妹妹,我做你新娘子好不好?”
霎那,君泠崖如被惊雷轰顶,劈得他魂不守舍。他双瞳失态地睁大,定定地望着那吐出惊天语录的红唇,唇线优美,润而有光泽,正是他日日夜夜看在眼里,念在心上的唇,这话,真的是她口中而出的。内心的震撼到达了顶点,他愕然地,颤抖地,不敢相信地再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我做你新娘子好不好?”她眨眨眼,无邪的眼里不见一分欺骗,“我不想做妹妹,妹妹会抢哥哥的东西,会分走父亲母亲的爱。但是新娘子不会,她可以得到新郎独一无二的爱,也不怕会跟别人抢走新郎的爱。”
君泠崖刚激动得提起的一口气,顿时如开了闸,泄了个干干净净。他不由得扯开嘴角,冷冷地嘲讽自己太天真,天真得以为她真的会懂郎情妾意,会懂儿女情长,会懂他无声的付出。
其实她的爱情观简简直白,只是想要一个爱她陪她的新郎,但她的爱情观也冷酷无情,因为任何人都可以扮演新郎,而他只是任何人中的其中之一。
原来,他并不是特殊的存在,他只是一个能随时换掉的物品……
君泠崖苦涩地道:“新娘与新郎要真心相爱方能在一起,你想要的只是陪你的人罢了,我可以陪你,但你……”他顿时语塞,满腹经纶都黏在颤抖的舌根上,没有勇气说出那句“不能做我的新娘”,在爱情面前,一向胆大的他变得懦弱胆小,畏畏缩缩,他沉了口气,努力将目光偏移,“等你爱上一个人,你便明白。”
“爱上一个人?”她不明白地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就是无时不刻不想见到那人。”
“啊,”她傻乎乎地掰着手指头数,无时不刻不想见到的人,有好多好多,有父皇、姨娘、阿挠,噢,好像还有坏豆腐,虽然他有时候凶巴巴,但是他对自己很好很好。那我爱的人就有一、二……
“不必再数,”君泠崖打断她专心致志的数数,“那都不是爱,只是喜欢罢了。”
“啊?可是我无时不刻不想见到他们呀。”
君泠崖定然望着她,一字一句都诉尽衷肠:“爱,是见到那人会心跳加速,见不到那人会心慌意乱,见到那人离开自己会伤心欲绝,见到那人出事会痛不欲生。你扣心自问,你可曾遇到过能让你产生如此情绪之人?”
她苦恼地皱起眉头,将她想到的人点了一轮,恍然有什么跃然心上,正要道出时,却听君泠崖道:“好生想想,我带你去逛集市。”
一句终了,君泠崖掩藏所有的失落情绪,转身埋入人山人海中。
她静默地看着君泠崖的后背,宽阔却不粗犷,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就显得累赘,少一分就少了安全感,用来给她趴着,舒适度正好。
小心脏又不听话地活蹦乱跳,她惊诧地摸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却按捺不住砰砰直跳的心。
——“爱,是见到那人会心跳加速。”
她好奇地睁大眼睛,心跳加速,好快好快,莫非……她爱上坏豆腐了?
☆、46|第四十六章绣娘
“阿千。”前方的君泠崖久久不见她跟上,回头寻找,“走吧。人多,小心走散。”
“噢。”她点点头,跟上君泠崖的步伐,挤入人潮人海之中。
随着夜幕越降越低,夜市来往的人就像挤破头抢钱似的,多得堆成了山,人声鼎沸得连空荡的角落都回荡着嬉笑。
她笑嘻嘻地东跑西逛,如游龙般的身影一潜入人群,转眼就连龙尾都不见了。
君泠崖怡然自得地踱着步,不急不慢地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行,保持距离地跟在她身后,在她玩欢了,才会关切地提醒一声“别乱跑,小心摔”。然而她依然仗着他的看护,大大咧咧地拎着下摆东跑西窜,而他依然会看着她,时不时提醒一声。
从街头到巷尾,她把感兴趣的店铺和小摊都逛遍了,连五脏庙都被小吃撑饱了,她气喘吁吁地戳着君泠崖怀里的胜利品,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多好多东西,我好开心。”
“你开心便好。”君泠崖道,“可还要继续逛?”
“好呀好呀,”她完全不知疲惫,指头点在唇上费神想了想,指向街尾的一家绣坊道,“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君泠崖点点头,带着她穿到对街,走进名为“程氏绣坊”的店面。
琳琅满目的绣品被细心地放置在架上,看得人眼花缭乱,她扶着晕乎乎的脑袋,把疲惫得有些打瞌睡的双眼撑大,在一列列的货架上扫荡,最终相中了一条丝绸锦帕。
红绿相间的丝线勾勒出成双成对的鸳鸯吸水图案,一对鸳鸯鲜活得就像在眼前游动一般,连眼都带着浓情蜜意的神韵,虽然鸳鸯只占据了锦帕大小的十分之一,但独特的绣工与别致的手法,让锦帕上等的材质都被比了下去,仿佛这锦帕的价值就在这一对鸳鸯里。
绣坊的绣娘年已中旬,只有眉尾处还勾着几分年轻的风韵,她一双火眼金睛看遍天下客人,见李千落爱不释手,两眼都泛了渴望的光,就知她对锦帕喜爱非常,含笑着走去给她介绍了几句,将锦帕的精致与独特吹得上了天,唬得她二话不说,要了两条同款锦帕,就让君泠崖付账了。
君泠崖也没看她买了什么,一问价,五两银子,价也不砍便从荷包里掏出银锭,交给绣娘。
本来银货两讫,便没事了,但今日大抵是绣娘开了钱眼,舍不得地朝君泠崖的荷包上看了几眼,似乎想从那荷包里看出几锭进自己腰包的银两,这一看,竟让她看出同好来了。
“这位公子,您的荷包绣工可是独特得很呐,可否让我看上一看?”绣娘眼里的惊奇,毫不遮掩地泄露出来,但没有一点儿金钱的欲.望,有的只是发现新鲜物的诧异。
君泠崖看出她对荷包上绣工的诧异,将荷包里的银钱都倒了出来,再递给她。
这荷包便是当初李千落亲手绣给他的那个,本来这风雅的荷包放点儿香花,充作香囊是最美妙不过的了,但他却想将其随时带在身上,所以暴殄天物地用来放银钱了。
李千落也认出了这个荷包,高兴地道:“坏豆腐,你一直带着呀。”
“嗯。”替她付了那么多次账,她此时才发现,真是线条粗到没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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