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萧琮走上前,对众人道:“还是让我自己来说吧。”
众人安静下来,听她叙述整件事的始末,语调没有过分的激动或愤怒,从头至尾也只在说到被逼杀人的关键处停了几次,但每次都很快地继续下去。
四家将个个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冷寂云盯着萧琮的背影,心里很清楚名誉对一个侠客来说重逾生命,她此举不仅是在大庭广众下自揭疮疤,更一字一句地撕毁了自己无比珍视的羽毛。
不得不承认,苏枕河与萧琮以往遇到过的任何对手都不同,她善于操控人心,知道怎样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而非身体。
正因如此,冷寂云才会千方百计地设法替萧琮顶罪,只是没料到这个一向不工心计的人,竟然在关键时刻反摆自己一道。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萧琮的表现比他想象中更镇定。经历过大起大落,得意失意,她似乎已经有足够能力掌控眼前这个局面,也早已不再是初遇时那个太过简单而锋芒毕露的女人。
五大门派中岁数最长的刘掌门听完萧琮所言,缓缓地道:“听你这么说,季北村这笔账合该记在苏枕河头上。苏枕河狠毒无比,人若落在她的手里只有更糟,你杀死他们也属无奈之举。”
听了刘掌门一席话,不少人觉得有理,个个出声赞同。
周掌门却道:“当年的事咱们谁也没有亲眼见到,虽说苏枕河恶贯满盈,但若是萧琮把罪名推到她身上来替自己脱罪,又有谁知道呢?”
众人心想不错,仅凭一面之词偏听偏信,难免落人口实,便要萧琮再拿出证据来。
萧七气得大声道:“你们分明是存心刁难,口口声声要证据,难道要我们现在去龙棠山把苏枕河逮下来叫她认罪吗?”
萧二也接口道:“即便没有证据,以少主的为人怎会为了自己脱罪信口扯谎,何况她以往为江湖做的事出的力,桩桩件件有目共睹,你们如此咄咄相逼,未免太不讲情面了。”
萧琮入朗月楼之前就在江湖上有了名气,在场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她之后又跟着符青做了几件大事,倒真是少有非议,因而听萧二这么说,众人都有些迟疑。
这其中却也有不同的声音。一名年轻弟子道:“你所说确实不错,但萧琮当初因为勾结血阁被符楼主逐出了朗月楼,既然背叛了白道江湖,还能有什么为人可言?”
萧琮闻言不由皱眉,四家将更是大怒,若不是有其他人拦着,萧七早已冲上前去。
冷寂云忽道:“你说萧琮勾结血阁,背叛白道江湖,可以我所知,一个时辰之前她刚刚同苏枕河交过手,连同我身后的这些人,每一个都与血阁浴血奋战,险些被困死在龙棠山上。倒是诸位大侠,你们那时身在何处呢?”
众人闻言,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那名年轻弟子更是噎住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开口分辨,可刚一张嘴就见人影一晃,竟给人左右开弓地连甩了几个巴掌,登时肿得连嘴巴也张不开,手指着冷寂云发出一串怪声,旁人却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冷寂云拭了拭手掌道:“这几巴掌是要你以后小心说话,毕竟江湖上的人有些看起来无害,实际上得罪不起,又或者她本来无害,但她身边的人你得罪不起。”
在场不知情的人皆被冷寂云这番言行吓了一跳,其余人却晓得萧琮被逐出朗月楼这件事和冷寂云大有关系,之前被多次提起已是惹怒了他,那年轻弟子不知轻重再次戳中对方痛处,虽然挨了巴掌,却该庆幸竟能在冷寂云手底下捡回一条命了。
是以段掌门眼见徒儿被打,却没说什么,显然不欲节外生枝,她对萧琮道:“你我双方各执一词,看来很难有定论,但你既然确确实实杀了人,又拿不出苏枕河逼迫于你的证据,就算不必偿命,也免不了要给我们些交待吧。”
但凡江湖公案,依规矩是杀人偿命,罪不至死的也要三刀六洞,让各大门派的人做个见证,算是江湖事江湖了。
今日萧琮道出季北村一案的内情,在场众人也有不少是相信的,若贸然要她偿命,恐怕日后证实她所言非虚,就更加麻烦了。
倒不如双方各退一步,先坐实萧琮滥杀之名,再给个情有可原的特赦,这桩案子便可以就此了结,皆大欢喜。
如此宽厚的处置,原以为萧琮断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挨上三刀见点血对江湖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可她的答复却是:“我绝不会替苏枕河担下滥杀的罪名,若要结案,必须让江湖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段掌门黑着脸道:“你要我通告江湖是苏枕河逼你杀人吗,倘若他们问我要证据,我又如何应对?”
萧琮道:“实话实说就是。”
段掌门道:“无凭无据,岂非叫人笑段某处事不公吗?”
萧琮闻言哼了一声,反问道:“段掌门顾忌颜面,便要萧琮委曲求全,这就是您所说的处事公正吗?”
“你!”段掌门气得发抖,脸色通红。
杜掌门看不过眼,大声道:“萧琮,你不要得寸进尺。原以为你还算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却不想你连挨上三刀都不敢!”
萧琮冷笑道:“萧某不敢自称英雄,却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莫说三刀,若是义之所在,要我一死又有何惧?”
杜掌门道:“既如此,你还有何不肯?”
“不错,三刀换一百五十八条人命,天底下再没有更便宜的事了。”
“萧琮,你若还是个堂堂正正的女子,就痛快受了这三刀!”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复杂目光,萧琮忽然大笑,胸膛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来,令她忍不住仰天清啸,啸声混着内力直达云霄,震得旁人纷纷捂耳。
“你们若定我杀人之罪,我自然无话可说,但若要诬我不问情由滥杀无辜,我绝不认罪。萧琮以有用之躯立于天地,血可流,却不为无谓之事,命可抛,却不为无谓之人。我与苏枕河不共戴天,怎能替她背负骂名枉受刑罚,简直是笑话!”
杜掌门见她如此,不由怯了怯,连声道:“你你你……你待要如何?”
萧琮看她一眼,又一一扫视众人,冷硬道:“我之前所说,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既然不能并肩对敌,那么揪出季北村一案的真凶就权当是我的私事。血阁我终有一日要平,苏枕河也终将死在我剑下,你们无需帮手,只不要再扯东扯西碍我的事。”
萧琮为人一向容忍,鲜少对谁说出重话,如今冷寂云和四家将等人都已看出,她是被逼得狠了,动了真怒。
段掌门脸如寒霜,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还有将我们五人放在眼里?今日你依从便罢,若不肯依从,就休想离开。”说着竟拔出兵刃来。
萧琮执剑在手,内力源源不断地灌注,令原本柔软的剑身紧紧绷直:“既然诸位不肯相让,萧琮也只有得罪了。”
冷寂云看双方剑拔弩张的阵势,挑了挑眉,手中长剑上还蘸着干涸的斑驳血迹:“看来不必忙着擦剑了,反正擦干净了马上又要脏。”
段掌门气运丹田,摆了个起手式,迟迟不动。
她面上不肯退让,心里却很清楚,双方人数虽然势均力敌,但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萧琮同冷寂云两人自不必说,此外萧四等人并朗月楼药师门众弟子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己方恐怕难以取胜。
一旁的刘掌门早已看出她的心思,也知硬拼并非良策,何况以萧琮今时今日的武功,加上她与朗月楼千丝万缕的关联,若树敌,便是强敌。
她有意做一回和事老,语气和脸色便都缓和了三分,转头对段掌门道:“我看事情也没到拼得你死我活的地步,大家不如从长计议。再者说,血阁还未除,我们自己人倒先打起来,那可就不太妥当了。段掌门,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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