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肖祈闻言眉心微动,但依旧一言不发。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注18)”卫南白似无所觉:“若能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注19)此生也是妙哉。”
“卫翁主,有话不妨直说。”肖祈终于淡淡开口,素来嬉闹之色顿如烟消云散。
“九殿下,你早已察觉汤药有毒。”卫南白只看花,不看他:“就算不想让下毒之人起疑,也可以把汤药换掉,却为何要这样伤敌一千,损己八百?(注20)”
肖祈听了,竟笑了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真假假才能以假乱真。不然,依卫翁主之见,肖祈该如何处之?”
卫南白的红唇紧抿,握着花叶的手猛地一紧。
“没有这碗药,还有会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若我明知是毒,却依旧照用,自己兴许还能控制这毒性,多苟延残喘些时日。”肖祈的神色慢慢冷了下去,眸里浸透悲色:“这宫里人心叵测,暗礁四伏,为避其锋芒,有时不得不用一命换几年长安。若不如此,大约……早已暴病而终。”
卫南白明知他所说的都是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难免愤慨万千:“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赏赐的汤药里不是慢性毒而是剧毒,那你又该怎么办?”
“卫翁主,我别无选择,只能赌。赌我肖祈命不该绝,若我能活到那天,兴许还能把自己救回来,若不能,那便是天意了。”
卫南白听了,心头怒火更胜:“肖祈,你怎么能这般儿戏,若是萧淑妃在天之灵得知,你怎么对得起她!”话音刚落,看见肖祈稍显震惊的样子,卫南白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懊恼。自己真是昏头了,竟这般失态。他无奈地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愿去看此时肖祈的反应。
肖祈还是头一次看见卫南白失去分寸的样子,惊讶后不由失笑,心中疑虑顿生:“卫南白,我之前那样对你,你为何还要救我?”
卫南白咬着唇,听见他的话后竟像是有些赌气地转过身子,不想看他,沉默不语。
“也罢,也罢,你不想说就算了。”肖祈本也没想从卫南白那里得到答案,再加上体内余毒未清,折腾一夜也有些疲惫:“听沈大海说你照顾了我一夜,现下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虽你我早已赐婚,但也有损你的名节。”
听见肖祈的话,卫南白身子僵了片刻,尔后他稳住心神,朝肖祈福了福:“殿下好生歇息,卫南白先行告退。”说着便快步走向门口,却在开了门的一瞬猛地停住,侧身偏头看向肖祈。
肖祈见状,略显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卫南白咬着唇,似是在踌躇。
肖祈也不急,静静地与他对视,等着他的下文。
默然片刻,卫南白终是微叹一声,“殿下,卫南白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虑。但既然我当初应了这门赐婚,无论如何,都会守护九殿下。”
当卫南白那秋水般剪瞳盈盈望向他的那一瞬,肖祈心中竟猛地一颤,惊讶中伴随着那陌生的点点甜蜜,像是除夕夜里百越绽放的烟火,顿时蔓遍整个心田,美丽异常。
见肖祈竟一时怔住,卫南白的黑眸里光华流转,似是染了些许动人的笑意。
“殿下,保重。”排扇般的羽睫轻拢,清浅的笑意若凤蝶停栖在上扬的唇角。卫南白说完,便利落地转身离去,那宽大的衣袂被夜风鼓起,恍惚间,竟像是月色中欲乘风归去的仙人。
肖祈看着卫南白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竟像着魔一般,连眨眼都舍不得。
等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肖祈才回过神。
他慢慢躺下,出神地盯着丽正殿高悬的屋脊。
不知为何,每当靠近卫南白,他都会觉得有种熟悉感。不管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他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微妙的变化。没有由来的安心与信任,好像他们早已经相识、相知许久,走过两世大半生一般。再者,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斋月楼主月云生。自己每次因为他而产生的,那种与生俱来般的心疼与莫名的心悸,也不得不让人疑惑万千。而那个时常在那些奇怪梦中出现的杜衡。梦里头许多片段时时如影随形,夜夜来袭,有时让他触目惊心,有时甚至会让他在夜里惊醒。
一个久居深闺的卫国翁主,一个来路不明的斋月楼主,一个永远看不清脸只出现在梦里的男人。一个过去素未谋面,一个武功高强,一个对自己愧疚万分……
肖祈不由自嘲一笑,自己真是失心疯了,曾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月云生和卫南白出奇地相似,就和梦里出现过千百遍那个人一样。
怎么看,肖祈都觉得自己这次病得有点严重。
罢了,许多事急不来,早晚都会水落石出。
作者有话要说:参考文献:
注17:唐李绅《朱槿花》:瘴烟长暖无霜雪,槿艳繁花满树红。繁叹芳菲四时厌,不知开落有春风。
注18:陶渊明《归园田居五首(其四)》
注19:王维《终南别业》: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美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注20:增广贤文
第14章 【一二】 皇后心计,兰台暧昧
“墨儿,知道母后今儿个喊你来,是为什么吗?”皇后扶着肖墨的手,在御花园里慢慢走着。
春末时分,长安高悬的天际一片晴碧,万里无云,洒金色的阳光暖洋洋的落在地上,一派风光大好。适逢园里的牡丹全开了,花团锦簇,繁花似锦,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肖墨清俊的眉目在日光的映照下,更显丰神俊朗,此时听了皇后的话,向来冷淡的唇竟微微上扬了些许:“母后,儿臣不知。”
“我近来听说了许多事情。”皇后轻叹一声,无奈地瞅了他一眼:“你呐……罢了罢了,墨儿,我知道你向来很在意那个人的孩子,母后又何尝不是?”
“母后?”
肖墨漆黑的眸底掠过一丝浮光,剑眉轻蹙。
“墨儿,生在这里,有很多事情便不能操之过急。”皇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还太年轻欠点火候,近来和杜大人做的事情,母后觉得太急进,不可取。幸亏没出大乱子,否则这宫里就要变天了。”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道了。”肖墨知道皇后在责备他不该派人刺杀肖祈和卫南白,后来他也觉得这棋下得实在是惊险万分,有欠考虑。唯一庆幸的是,两方对此事都三缄其口,即便皇帝事后得知,却也引而不发。
“答应母后,往后别再轻举妄动。母后曾隐忍十年,才压过那人。现在,母后向你保证,只要再等三年。”皇后沉声道,“一切都会是我们的。可若莽莽撞撞,打草惊蛇,可就坏了一局棋。”
“倒是儿臣听说,昨儿个九皇弟偶感风寒,把太医院折腾了一番。”
“是么?”薄唇紧抿,肖墨扶着皇后,往花丛深处走远了些。皇后姿态雍容华贵,眼中一片祥和无波,她看着眼前这如画美景,轻声道:“墨儿啊,有时候,只要我们活得比敌人更长,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操之过急,乃是败手之笔。”
肖墨当下心中了然,“儿臣明白,这次的确是失策,往后必定三思而行。”
“这便对了,你也别担心。这宫里头,凡事还有母后在。只要一天念着你,母后也绝不会坐视不管。但是……”皇后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对肖墨道:“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东西,就别往宫里放了,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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