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客气了。”赵宏盛眼皮未掀,声音冷淡地答了句,“沈老爷贵人事多,何必耽误在这儿。”语气里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之意。
“说来惭愧,你我本是亲家,当年我大伯糊涂,弄得两家如此生分,我有心想要修好,却是一直不得机会。”沈平道一撇八字胡,本生得眉清目朗,随着年岁渐长,那狼野之气敛藏,与人周旋显了斯文隽雅。偏生这斯文里还有些道不明的东西,让人不喜,又或者直白来说是笑里藏刀的奸险也不为过。
赵宏盛鼻端轻哼,对于他的惺惺作态不置可否,只是这人来时说的,让他不得不留了人在这。
“赵老爷在天心酒楼英雄救美的一幕,正好犬子路过瞧见,道了赵老爷英勇之外还提起那名女子的长相与他已过世的姑姑极为相像,待领我去查证时被告知人已经被赵老爷带走。后跟家里提起,才知晓大伯当年在外有笔风流债,那女子极有可能是大伯流落在外的……贞娘?”沈平道说着正瞥见踏过门槛进来的女子,手里的茶杯惊得落了地,像是不可置信。
宦娘叫这一动静吓着,瑟缩着快了两步站到了赵宏盛身旁,朝沈平道方向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见礼。
“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二人,她生得,生得与家姐……”沈平道咽下了后面的话,恢复了几分稳重,目光郑重地仔细掠过女子鬓角,凝了神色,“不会有错,大伯说那孩子眉尾有痣,当时接生婆子还说是喜上眉梢,将来是个有福气的。”
宦娘这会儿像是听懂了,半掖在赵宏盛身后,垂眸不语,似是低落。
倒是赵宏盛盯着沈平道嗤笑了一声,“前二十年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逝后就孤苦无依,这算哪门子福气?”
沈平道闻言露了一丝尴尬,很快敛去,作了郑重姿态道,“确是沈家一桩丑事,然这位……姑娘与沈家也确有血缘关系,先前不知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该有的身份沈家定是会给,总不能让沈家的血脉一直流落在外。”
赵宏盛握住了宦娘冰凉柔弱的手,一时思绪复杂。
“定国公府尊荣,姑娘虽是沈家庶女,却也比民间孤女道起来要好听些,日后也有沈家可倚靠。”沈平道一言直戳了关键道。
宦娘回握着赵大老爷的手,杏眼泛着微微水光,一副心神大乱全依了他的模样,低了声音道,“老爷,宦娘孤身惯了,不用在意
赵宏盛愈发爱怜,心中因着沈平道的话起了些许心思,若为了宦娘,沈家也并非无可取之处……
良久,安抚地拍了拍宦娘的手背,缓了口吻道:“算作是沈家对你这些年的补偿了。”
宦娘哽咽地唤了声老爷,垂眸的一瞬与挑了嘴角笑的沈平道打了个交锋,更是垂了脑袋。
沈家认亲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老夫人耳中,老夫人皱着眉听完,只道老爷自个儿有分寸就行,让杨妈妈选了些称心活络的婆子丫鬟送去蓬凝苑,交代敲打了一番。
而沈平道自然知道赵宏盛不会留他下来用饭,识趣地提出了告辞,赵宏盛着了管家意思地送了一下,显然还未放下芥蒂。
临上马车,一直跟着沈平道的贴身侍从有些愤愤道,“老爷,您何必亲自来,受这份闲气!”
沈平道目光沉沉掠过了定国公府的门匾,嘴角溜了一抹笑意,回头对着侍从冷哼了声,“你懂什么。”说罢就入了马车,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让人驾马离开。
原以为是两枚弃子,没想到竟还有翻身的一天。娶了永平公主的赵元礼,还有备受六王爷青睐的赵文宛,这俩兄妹……可真是让人出乎意料!既然是沈家的血脉,又岂能只便宜定国公府。
……
夜色渐浓,暗沉阴森的云层重重压抑在京都上空,空气里透着一丝沉闷,像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
小轩窗支着,偶有一丝风吹过,撩拨帘子微微晃动,床上的人似乎好梦,嘴角还挂着笑意。一点月光,映出床帐上一团漆黑身影渐渐挨近,拉长。
伸出的手白皙纤长,搭在了夏天盖着的薄被子边缘,扯着轻微力道微微往上拉起,一直拉到了床上躺着那人口鼻处,倏然捂住。
睡梦中的人因着呼吸不畅渐渐皱起了眉头,却未醒过来,只脸色稍白了些,胸脯微微起伏。
“去死罢,贱人!”床畔,冷氏死死按着被子两角,向来温婉示人的面庞此刻满是阴冷之色,双眸之中凶光乍现。
随之而来因女子到来而日益清晰,她最想忘却的痛苦回忆使得脸上神色渐渐扭曲了起来,陷入其中的一瞬,微微松了手上力道,险些闭过气去的人也因此得了一丝生机。
“贞娘,同样是茶,怎么你泡出来的和我的味道差那么多,难怪他们都那么爱喝你煮的。”庭院中,两名少女相对而坐,面前各有一精致茶盘,茶具一应俱全,刚泡出来的热茶冒着袅袅香气,氤氲画面。
“是你性子急,稍等会儿不就是我这样了。”沈家嫡长女沈贞娘语笑晏晏,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不由痴痴看,发自内心地感叹了句,“贞娘长得真好看,也不知日后谁那么有福气能娶到你。”
猛地教人提起终身大事这等羞人的,沈贞娘红了红脸,嗔了一句妹妹莫打趣我,两个少女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又或者,笑作一团没了规矩的只有她,贞娘永远不会让自己失了态的,即便是四下无人时。
五年光景,她同贞娘感情愈发深厚,亲如姐妹,两人时常一同结伴游玩,而那日……不堪入目的画面陡然窜入脑中,刺得脑袋鼓噪生疼,不愿想起,却又一遍一遍被迫的重温当日情景。这些年始终无法摆脱的阴影如影随形,冷氏扶着脑袋因着回忆而起的一点暖色逝去,眸子转为更浓重的墨色,凝住了床上不知何时拉下被子的女子。
宦娘,如今该称为沈宦娘。目光一点一点掠过,借着微弱的月辉,渐渐瞧了个清楚,褪去妆容后的女子此刻看去仅剩了两三分相似,却是连半点神韵都无。眸中灰雾褪去,恢复几许清明。
她不是贞娘,府上还有一位才像极了沈氏当年,风头无二,且一样的……恶毒。
蓬凝苑的门被小心地打开了一条缝隙,随后碧蓉蹑手蹑脚地挤了进来,看了眼床上被药晕过去的女子,心中奇怪冷氏为何没有动手,谨慎地示意了主子时辰无多。
冷氏瞥了一眼那名女子,起身领了人悄声离开。去时路上,当值的小丫鬟捂着肚子急匆匆地往蓬凝苑赶去,嘴里喃喃抱怨着自己不该贪吃,但愿姨娘没醒之类的话语,并未发现暗处还有两人屏息藏匿。
☆、第112章
湘竹苑,苑儿里的桃树枝头挂了米分嘟嘟的桃子,个头瞧着都挺大的,底下的一熟就让宝蝉摘了下来,余下枝头高的够不着,还能多挂着看两天。
厅里,檀木桌上摆了一盘儿洗得干净的桃子,桌旁坐着的人走着神,压根一眼未瞧。宝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了声道,“这么个儿大的确是不好咬,我去切了桃丁。”
赵文宛这才回了神的,瞥见宝蝉眼底的隐忧,扯了下嘴角让她把桃儿拿去分了,反正放在自己这儿吃不了两个,多是烂了。
“小姐是在担心六王爷罢。”宝蝉捧了一盘儿的桃,难得逾矩地开了口。“沐郡主也说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六王爷是龙子血脉,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赵文宛闻言点了点头,指尖抚过放在腿上的木匣子,里头盛着的是顾景行寄回来的信笺,最早的隔天一封,之后就是隔了几日,三言两语提了江北境况道了些许不方便,直到最后下落石沉大海,往来的信也就断了,整整一月余,怎教她不担心。
宝蝉见她如此,估摸着那话也没走了心去,无奈地摇了摇头退了下去。
赵文宛取了之前的信笺打开来看,像是想从上面寻找些蛛丝马迹般,看得仔细。一道墨影悄然入了厅里,朝赵文宛行了礼。
“顾四?!”赵文宛瞧着来人,一扫失魂落魄模样,急急起身询问,声音里泄露了紧张,“可有消息了?”
顾四沉稳的方脸微微低下,“属下无能,并未有六王爷准确行踪。”
“那阁主呢,还有顾一,顾二?”赵文宛追问了道。
“传讯回来已经入了江北地界,只是后来也没了消息。”顾四亦是担心兄弟安危,便将自己所打探的如实报道,“初夏暴雨导致多方坍塌,灾民条件困苦,又致瘟疫肆虐。那位错估局势,未在及早防患,埋下隐患,还有人趁机克扣灾款,江北已成太子和二皇子的战场,梁帝亦是拿此事作为考验。”
这些赵文宛有听过,也有猜到,太子和二皇子在意皇位,不会顾江北百姓死活,而顾景行不行,早前就听他分析过形势。江北一带多是富商与流寇,又加上位置得天独厚,与卞国通商良好,而卞国近年来发展势头极好,向北扩了领地,难保其不对大梁起什么歪心思,不能疏于防备。所以顾景行不得不前去,不止是为大梁江山,也是为江北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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