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对付活人,总比对付鬼怪来得容易得多。
所以在听得太医说自己的双腿是被人为弄断的后,彭太夫人立刻将账都算到了顾蕴头上,哪怕真是撞鬼了呢,一样与那小怪物脱不了干系,何况她的推测还极有可能是真的,她自然要借此机会狠狠教训顾蕴一番,纵不能让她死,也得让她狠狠脱一层皮才是!
原来事后彭太夫人认真一细想,立刻便发现疑点众多了,先前那个白影明显比平氏高出不少,而且声音也粗哑得紧,根本就不是平氏反而更像是个男人,更重要的是,她以为对方是在凌迟她其实却是在剃她的头发时,有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对方挨着自己的皮肤是温热的,鬼怎么可能有温度?除非对方根本就不是鬼,而是在装神弄鬼吓自己!
有了这一层认知,彭太夫人怎么可能不恨顾蕴至死,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的与她说话?
她不待顾蕴的话音落下,已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你这个没人伦没心肝的怪物,没有人性禽兽不如的混帐东西,别说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就算我真做了,我好歹也是你的祖母你的长辈,你怎么就下得了这个手?我真恨不能将你的心掏出来看一看,看究竟黑到了什么程度!我告诉你,你既要我死,你也别想活,我哪怕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没人伦没心肝,没有人性禽兽不如?”顾蕴寡淡一笑,凉凉道:“彭太夫人您自己难道就有人伦有心肝有人性,比禽兽好得了多少?您做的那些事,才真是桩桩件件都禽兽不如呢,人常说‘虎毒不食子’,您比老虎还毒!难道就许你祸害人,不许人回敬您不成,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连皇上还不能事事都称心如意呢,您算什么东西?何况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难道您以为老天真会放过您这样的恶人吗,只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
顿了顿,又道:“我只说一遍,您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老天爷在惩罚您,与我并无半分干系,您若是要再往我身上泼脏水,那就报官!让衙门来查证此事,让衙门来找人证物证定我的罪,否则,您若是再敢信口雌黄,我才真是要不客气了!”
彭太夫人怎么可能让衙门来查证此事,那她被剃光的头发和额头的字岂非也要被衙门的人瞧见,继而传遍整个盛京城,她后半辈子才真是别想踏出房门一步去见人了?
最可恨的还是那两个字,也不知道那害她的人是怎么弄上去的,她先前拿湿帕子死命擦了不知道多少遍,也没能让其淡去一丝一毫,一眼望去,仍血红血红的印在她的额头上,让人看得不寒而栗,也让她心里一阵阵的发毛,若是人为的,应该能慢慢淡去才是,难道……真是平氏?也不知道那两个字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失不见,实在可恨!
她怨毒的看着顾蕴冷笑道:“让衙门来查证此事,谁不知道你有平家做靠山,平家如今又正得意,衙门就跟平家开的一般?你休想将此事糊弄过去!至于证据,你手下养着那么一大群鸡鸣狗盗之辈,就是最好的证据,还要什么证据!”
说着看向顾准:“事实确凿,侯爷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酿到她明儿杀父弑君,侯爷才肯秉公办理吗?”
顾准闻言,皱眉道:“就凭蕴姐儿手下养了几个护卫便要给她定罪,太夫人不觉得不足以服众吗?举个例子,街上发生了命案,难道恰好经过的人都是凶手不成,便是衙门,也要一一的排查这些人,最后找到凶手,待其认罪画押后,方能最终定罪。如今太夫人与蕴姐儿各执一词,我也判断不了你们到底谁对谁错,最好的办法便是如蕴姐儿说的,让衙门来查证此事,如此便能让人人都口服心服了!”
不待彭太夫人答话,已扬声叫道:“来人,去拿了我的名帖,即刻安排人送去顺天府,说太夫人在家里莫名被人伤了,让顺天府的人过来一趟!”
话音未落,彭太夫人已气急败坏的尖叫道:“等等!”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扯到了已上好夹板的膝盖,当即痛得她眼前一阵金星乱迸,人也因此越发的火大:“这是很光彩的事吗,侯爷等不及要闹到盛京城人尽皆知,侯爷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家丑不可外扬’吗,老侯爷昔日就是这样教你的?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养出这样一个禽兽不如,败坏门风的混帐东西来,我明儿去到地下,都没脸去见老侯爷和顾家的列祖列宗!”
说着哭了起来:“老侯爷,您才走了几年呢,我便被作践成这个样子了,作践我的偏偏还不是别人,而是自家的子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随了您一块儿去的……您睁开眼睛看看啊,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您不如显显灵,这就将我一块儿带了去罢……”
顾准任她哭闹撒泼了一通,待她实在没有新的说辞,也实在嚎不出眼泪,只能在齐嬷嬷的解劝下顺势“渐渐”止住了哭声后,才淡声道:“这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事,可再不光彩,也好过咱们自家人彼此猜忌,在自己家里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哪个兴旺之家从兴到衰,不是始于内斗的?我既从父亲手中接过了祖宗代代传承下来的家业,便不能让它衰败甚至是毁灭于我之手,所以家丑外扬就外扬罢,只要能查明事情的真相,让太夫人满意,让所有人口服心服,让一家人以后好好儿的过日子,我可以不在乎这些虚名!”
祁夫人则在一旁扯唇冷笑,名声这东西之于如今的侯爷来说,不过就是锦山添花的玩意儿而已,好一些差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反正谁都知道她老彭氏只是侯爷的继母,这继母与继子之间,真能相处得与亲生母子一样的,全天下又有几对?
倒是平氏的死,昔年盛京城内本就不是没有一丝半点风声,蕴姐儿对老彭氏和彭家的抵触又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最重要的是,老彭氏嚷嚷‘有鬼’和‘是平氏回来找她了’时,好些丫头婆子也都听见了的。
她倒要看看,事情闹开了以后,舆论到底是对老彭氏有利,还是对他们和蕴姐儿有利!
彭太夫人却是快要气死过去了,就算她的头发还在,额头上也没有被人印上那两个可恶的字,她也不可能让衙门上门查证此事啊,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纵然真能让顾蕴不死也脱层皮,她自己难道就能独善其身不成?
何况顾准明显在站在顾蕴一边的,他又位高权重,甚至不用与顺天府的人明说,只要稍稍透露出一点袒护顾蕴的意思来,到头来她便极有可能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她除非是傻子,才肯让衙门的人介入此事呢!
齐嬷嬷旁观者清,到底又比彭太夫人更冷静一些。
当然,她也对彭太夫人是撞鬼了将信将疑,反而更倾向于是顾蕴派了人装神弄鬼吓唬彭太夫人,可顾蕴既敢这么做,那就定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太夫人再闹下去,除了奈何不得她以外,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生气,越来越难堪,这又是何必呢?
念头闪过,齐嬷嬷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开口轻声解劝起彭太夫人道:“太夫人,侯爷说得对,多少兴旺之家由盛到衰都是始于内斗的,您是这个家的老封君老祖宗,索性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追究这事儿了罢,再追究下去,除了闹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白让人看笑话儿以外,也于事无补不是吗?就像四小姐方才说的,老天爷是绝不会放过任何恶人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我们只管走着瞧便是,等时候到了,那害你之人自然会遭到报应!何况,一时的得失算什么,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人!”
最后一句话,齐嬷嬷说得极快极轻,就只彭太夫人听见了。
她立时便想到了她和益阳长公主密谋之事,如今她被伤成这样,她的儿子她了解,纵然嘴上说着得有人证物证才能定顾蕴的罪,心里却定是早已疑上甚至恨上顾蕴了,所以顾冲绝不可能再坏她的事。
至于顾蕴,哼,她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玩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她有本事也这样谋害益阳长公主甚至是皇上皇后娘娘去啊,等过几日赐婚圣旨下来了,她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得意得起来!
这般一想,彭太夫人心里总算好受了些,看向顾准冷声道:“侯爷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若再不依不饶的追究此事下去,岂非就是显阳侯府的罪人了?何况狗咬了我一口,难道我也要扑上去咬狗一口不成,罢罢罢,此事就到此为止,我不追究了。闹了这么大晚上,我也累了,除了冲儿,其他人都退下罢,我要休息了,既然我侥幸捡回了这条命来,那我就要好好儿活下去,至少也要活到亲眼看见那害我之人得到报应之后,才能死得瞑目!”
顾准与祁夫人见彭太夫人总算不再胡搅蛮缠了,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所谓的让衙门介入此事,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们其实也不想任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
显阳侯府终究是顾准的显阳侯府,将来还会是顾韬的,自家连后宅之事都处理不好只能由衙门介入之事一出,何况还攸关百事孝为先的孝,除非顾准不想再往上升,或是不想顾韬将来出仕了,否则这件事将来便随时会成为对方攻击他们的筏子,想洗脱这件事带来的恶劣影响,没有个三五十年的,只怕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祁夫人,更是庆幸不已,老彭氏做的孽,凭什么要让她的丈夫和儿子来尝啊?
如此既让老彭氏吃了大亏,又让她哑巴吃黄连,只能自咽苦果,真是再好不过了!
顾蕴却约莫猜到了彭太夫人何以会这般快便妥协,固然有眼看再争执下去,她也争不赢,反而只能将自己气得半死的因素在内,更多的,只怕还是想着她成为太子妃已是板上钉钉,那她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如此她就算再多的恶气,也一次出净了,所以才会顺着齐嬷嬷的话下了台阶,说自己愿意不再追究此事的。
顾蕴就勾唇冷笑起来,且让她再得意几日,再自以为是几日罢,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爬得越高摔得越痛,她真是等不及要看她从高空摔下来,摔得血肉模糊乃至一命呜呼的惨状了!
等出了嘉荫堂,祁夫人方低声嗔起扶着她的顾蕴来:“你这孩子,你与她一般见识做什么,虽说癞蛤蟆不咬人也恶心人,你直接当她不存在也就是了,偏要脏了自己的手,传了出去,于你的名声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这又是何必呢?”
顾准在一旁闻言,虽没有说话,看神情也是颇认同祁夫人的话。
顾蕴不由暗暗自省起来,莫不是自己素日行事作风的确太张扬太狂嚣了些,尤其是在对待彭太夫人一系的人上,所以才会彭太夫人一出点什么事儿,别人便下意识算到了她头上,甚至连大伯父与大伯母也不例外?
可不好意思,她完全不想收敛。
她上辈子隐忍妥协得已经够多够久了,这辈子谁也休想让她再隐忍再妥协!
不过大伯父大伯母不是其他人,她还是不能让他们误会了她,因说道:“不管大伯父与大伯母相不相信,此番之事真不是我做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手下的人,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铁了心要查,就一定能查个清楚明白。”
事情的确不是她做的,虽然与她脱不了干系,可千真万确不是她做的,不是吗?
祁夫人见顾蕴一脸的肃色不像是在说假话,这才知道自己的确误会她了,可不是蕴姐儿做的,又会是谁做的呢?难道还真是已故的二弟妹显灵了不成?
祁夫人因不无幸灾乐祸的道:“我就说这事儿怎么可能是人为的,那琼芳就睡在她的外间,她又是尖叫又是哭喊的,琼芳睡得再死,也该被吵醒了才是,还有她额头上那两个字,若是人为,怎么可能红得像血一般吓人,怎么擦也擦不去?我活了这么大,就从听说过这样的事,可见真是先头的二弟妹显灵了……”
话没说完,已被顾准沉声打断:“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连太夫人自己都说不追究此事了,你不想着如何封下人们的口,省得传了出去惹的笑话,还带头在这里嚼舌根,成何体统!”
顾准身为练武之人,又已进不惑之年,经过见过的事多,一眼就能瞧出彭太夫人的断腿是怎么回事儿,也约莫能猜到她额上那两个字怕是以什么特殊的材质印上去的,自然知道所谓的闹鬼之说乃无稽之谈。
但谁让他心里无条件的向着顾蕴呢,便事情真是顾蕴做的呢,他也不会替彭太夫人做这个主,当然不是顾蕴做的,那就更好了。
他遂看向顾蕴道:“你既说不是你做的,大伯父自然相信你,有什么可查的,只是你大伯母方才说得对,你直接当某些人不存在也就是了,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必与她一般见识,省得脏了自己的手坏了自己的名声。她若实在过分了,你就告诉我和你大伯母,我们自会替你做主,记住了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