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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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秀青活了两世也没搞明白这是为什么,在她的印象里,她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勤劳善良,踏实稳重,对父母百般孝顺,对子女百般爱护,有困难独自扛,遇到事情不抱怨、不指责,性子沉默坚忍,不喜与人口舌,更不喜占人便宜,平时与人为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村里很多人看到章林根心里就犯悚,哪怕是全村最泼辣的李三妹也不敢在父亲面前放肆。

被父亲严厉的目光来回打量,章秀青明明没有做错事,却莫名的心虚。

看着女儿满头满脸的汗水,以及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蛋,章林根心里的怒火消了一大半,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语气也非常冷硬,要章秀青立刻回家。

章秀青一愣,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时候的手表可是奢侈品,全村戴手表的人不超过十个,许多没有手表的人想知道时间,除了听广播,还有个办法,那便是看太阳。

根据太阳的位置,章秀青判断现在大约八点钟,也就是说,她今天只干了两个小时的农活:“爸,我不累,我再过一会儿回家。”

章林根沉着脸,一如往常那般言简意赅:“回去!”

章秀青抿了抿唇,说实话,她不想这么早回去,不是为了所谓的名声,而是真心想为家里尽一分力。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以为她会叫苦叫累,以为她坚持不了多久。

章林根要面子,但他更疼爱孩子,眼乌珠一瞪,凶相毕露:“我叫你回去!”

章秀青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下父亲的面子,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秧苗,走到她放拖鞋的地方,在旁边的水沟里洗干净脚,然后回家。

章晓锋不在家里,不晓得去哪里玩了。章秀红坐在树荫下,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两个肩膀微微抖动,显然在哭泣。

章秀青脚步微顿,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屋子,凭着记忆找到高三上学期英语教材,拆开包在外面的报纸,在夹层里找到了自己的私房钱——七张连号的一元面值纸币,张张挺括,一点折角都没有。

这笔钱是她代表学校参加市数学竞赛,得了第二名,学校给予的奖励。当时一共得了二十元,钱一到手,她就跑到新华书店买了两支一模一样的英雄钢笔,一支自己用,另外一支自然是送给了沈安林,再买了一斤话梅糖,用来打发同班同学,回到家后,她将十元钱给了母亲补贴家用,剩下的七元被她藏了起来……

章秀青收起那些回忆,拿起纸币,一折二放进左边的口袋里,然后将英语教材照原样包好并放回原处。接着打开五斗橱,在一条破旧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摊在手心数了数,一共六角八分。也就是说,她全部的财产一共有七块六角八。

她将零钱放进右边口袋。这时候的物价还非常便宜,有粮票的话,七块多钱可以买到三十多斤大米,一家五口人省着点,可以吃上十天半个月。自行车却不便宜,像凤凰、永久之类的新车要卖一百多,而且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需要凭票购买,因此村里有自行车的人家非常少,绝大多数人还是靠两条腿走路,这就造成修自行车的摊子非常少,镇上也只有两三个。

沈安林的家在镇中学附近,那边就有一个修车摊,可是章秀青早在重生的那一天就发誓,这一世见到他就绕路走,哪里还会往他跟前凑,宁愿舍近求远,去县里找修车摊。

之前在田间她就想好了,这一世,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像牛一样干活,要解决这一点,当务之急,便是去买一个旧的自行车轮,然后自制一辆独轮推车,免去父亲的挑担之苦。

从村子到县城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宽阔的公路,步行需要两个半小时,不仅遥远,而且道路两侧连棵树都没有,这么热的天,徒步行走,来回奔波,就凭她那体质,中署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另一条是沿河小路,河边有许多柳树,较为阴凉,步行最多九十分钟,但是途中要经过一片坟地,是必经之路。

当然,章秀青还可以选择坐客车去县城,不过可惜的是,她家在乡下,走到汽车站也需要一个多小时,那她又何必去花这个冤枉钱。

章秀青的胆子很小,要是在重生前,没有人作伴,她宁可冒着中署的危险,也绝不走那条小路,今生她的年龄虽然只有十八岁,心里却住着一个在生死薄上走过一遭的老灵魂。

几乎没做过多的犹豫,章秀青选择走近路。走出屋子,她跟章秀红交待了一声,便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行走在蓝天白云下,沐浴着一阵阵凉风,听那溪水叮咚,看那鸟儿飞翔,河畔杨柳依依,陌上野花烂熳,……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让人感动,章秀青忍不住泪盈满眶,这一刹那,她对生命充满了感激,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勤奋,一定能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暂时的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家人不齐心,像前世那样闹得形同陌路,让亲者痛、仇者快。这一世,章秀青发誓,她一定要守在父母身边,好好地孝顺他们,让他们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

她一边走,一边擦着眼泪,即将要走到那片坟地时,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一大朵乌云遮住了太阳,云层深处,隐约有雷声。

夏天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前一会儿还是阳光暴晒,后一会儿就有可能突降暴雨。章秀青出门时只戴了凉帽,没有带雨伞。

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广播里播报的天气预报是人们获取气象信息的重要渠道,可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时候的预报常常不准。这时候,她不管是往前走,还是往后退,都会被雨淋湿。

附近除了一个接一个隆起的土丘,没有片瓦可以遮风挡雨,风呼呼地吹,坟头的野草东倒西伏,几株垂柳张牙舞爪,好不吓人。

章秀青咬了咬牙,摘下凉帽往前小跑起来,还没等她跑出坟地,“轰隆隆”一声响雷,大雨倾盆而下,片刻间就将她单薄的衣衫打湿。

在坟地尽头,有座三孔的石拱桥,章秀青加快脚步,快要奔到桥边时,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蓝色裤子,身高一米八多一点,年龄大约在十□□岁的少年双手背在身后,倚在一棵大柳树上,茫然地看着远方。

☆、第4章 神秘少年

章秀青一时多事,叫道:“下雨天打雷不能躲树下,你们先生没有教过你吗?”

风太猛,雨太大,闪电太亮,雷声太响,那人大约没听到,依旧怔怔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章秀青脚步不停地向前疾奔,一直奔到桥墩下面,这才停下来,站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喘气。其实躲在桥下面也不安全,但总比躲在树下好,就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更何况,树冠毕竟不是真伞,时间长了,还是会被淋湿。

章秀青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和雨水,发现那人没跟来,忍不住探出头,大声喊道:“喂,你那里危险,快到这里来!”

少年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是一蹲石化的雕像,周身弥漫着苍凉悲伤的气息。

章秀青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他没听见,便将凉帽夹在腋下,双手合拢成喇叭,围在嘴边放声大喊:“喂,不要在树下避雨,太危险,你快到桥下来!”

这一回那人总算有反应了,他慢慢地转过头,对着章秀青看了很久,脸上一副迷茫、无助、挣扎、痛苦、伤心、彷徨的神色,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他,活着没人在乎,死了没人伤心……

章秀青心里蓦然一痛,这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凄凄惶惶离开家乡,孤孤单单在异地他乡闯荡,衣单食缺,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无所适从,整日的被人欺负,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在人前伪装出坚强的样子,可是在人后,好几次情绪失控,差点寻了短见……

难道这个少年遇到了什么挫折,这才跑到这里自杀?章秀青心里一个咯噔,还没来得及多想,“咔嚓”一声,天空又响起一声炸雷,雨下得更大了,那人的衣衫被雨淋湿,紧紧得贴在身上,越发显得单薄孱弱。

风大雨大,雷电交加,这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章秀青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抿了抿唇,第四次叫道:“好死不如赖活,你别做傻事,快过来!”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迟疑了一会,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我被人绑在了树上,没法过来。”

章秀青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忍住想要尖叫逃跑的冲动,从桥下探出头,前后左右全都看了个遍,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歹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跟这名少年非亲非故,舍己救人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但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她也做不出来:“你、你等着,我来给你松绑。”

风雨实在太大,章秀青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向外猛冲,一口气冲到大柳树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顾不得别的,先解绳子。

少年的手脚被尼龙绳绑得死死的,章秀青绷断了三根指甲才解开。

长时间没有活动,少年浑身麻木,无法动弹,仿佛这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因为挣扎,他的手腕和脚踝全部磨伤,看上去青青紫紫,好不骇人。章秀青瞥了一眼就挪开视线:“你可以自己走路吗?”

少年僵着身体点了点头。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少年摇了摇头,静默了片刻,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不用,谢谢!”态度非常冷淡,一副不想多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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