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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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对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跟你交换。”

这张钱比章秀青的还要潮湿,老头看清面额,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他生怕少年反悔,一把抢过少年手上的钱,迅速放进兜里。

于是,章秀青那七张连号的一元纸币全部到了少年手中,他将钱放在口袋中,转身离开。修车的老头在他身后大喊:“喂,你下次再要卖车轮,还到我这里来,我给你优惠,只收一块钱就好了……”

少年充耳不闻,穿过马路,取出藏在树后的自行车,两着手提着龙头,慢慢往前走。走了没多久,碰到一名穿着花衬衫和喇叭裤,戴着电子表和蛤/蟆镜,看上去桀傲不驯的时髦少年:“邵寒,你不是昨天就去乡下给你奶奶上坟了吗,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要不是我老伯伯盲肠炎开刀,实在脱不开身,我早就来找你了。咦,你的自行车怎么会少了一只前轮?是不是被谁偷掉了?哎,肯定是被乡下人偷掉的,这人可真缺德,连车轮都要偷,真是太可恨了,最好不要被我逮到,否则我非揍死他不可!哇,你的手腕怎么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院?还有你的脸怎么也肿了?是摔了一跤还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邵寒眸光渐寒,淡淡地瞥了时髦少年一眼,一言未发,就这样擦身而过。

时髦少年叫马滔,跟邵寒是多年的同班同学,对他家的事情略知一二,反应过来后深悔自己的失言,连忙嬉皮笑脸地追了上去:“累坏了吧,我来帮你推,我们俩谁跟谁啊,你跟谁客气也不要跟我客气……”不由分说,将自行车龙头抢了过来。

此时已将近中午,太阳毒辣,狗儿趴在地上,不停地吐舌头,知了躲在树梢,拼命地叫着,水泥路面被晒得滚烫发热,连一只蚂蚁都找不到。

邵寒脸色稍缓,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领情。

马滔顿时大喜,一边费劲地往前推,一边滔滔不绝:“你好久没来我家了,我爸昨天还在念叨呢。他新开了一家饭店,里面有个厨师据说手艺不错,今天中午我们去尝尝,炒几个菜,再开几瓶啤酒,喝他个痛快……”

邵寒总算开口:“好,不过我要先回去换衣服。”

十五分钟后,两人走进一条胡同,在一个破旧的院门前停下,邵寒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小院的门。自从奶奶故去,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光阴漫长,孤独已成了一种习惯,除了没心没肺的马滔,他没有任何朋友。

马滔羡慕邵寒,第一学习好,每次考试年级第一;第二智商高,没有问题能难得倒他;第三兴趣广,篮球、足球、乒乓球样样出彩,围棋,书法、绘画也同样拿手;第四长相好,一直是女生心中无可替代的偶像,马滔简直要羡慕死了!

然而,邵寒更羡慕马滔,天冷了有人嘘寒问暖,生病了有人端汤倒水,肚子饿了有人烧饭做菜,难过了有人关心安慰,闯祸了有人替他善后,被欺负了有人为他撑腰……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他,至少还有父亲疼着,母亲爱着,爷爷奶奶宠着,怎一个幸福了得?

院子狭小,屋子简陋,马滔将只剩后轮的自行车推到廊檐下,浑身大汗淋漓,衣服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全都湿透了。邵寒连忙从里面拿了条干净毛巾出来,马滔一边擦汗,一边嚷嚷着要喝冰水。

邵寒没理会,走进卫生间,迅速洗澡换衣服。等到他走出来,恰好有卖棒冰的人进了小区,问道:“要不要吃棒冰?”

马滔热得要命,正拿着把蒲扇不停地扇风:“我要吃奶油雪糕,一支不过瘾,我要吃两支。”

邵寒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将卖棒冰的人叫过来。他原本想买三支雪糕,结果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变成:“给我来两支奶油雪糕,一支赤豆棒冰。”

无巧不成书,这个卖棒冰的男子正是先前他在医院旁边见到的中年男人,这世界真的好小。

“一共三角钱。”

两人一手给钱,一手给冷饮。

马滔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扔掉蒲扇,接过奶油雪糕,这支上面咬一口,那支那面咬一口,不一会儿,两支雪糕就像狗啃过似的惨不忍睹。

邵寒却有些发怔,那场暴风雨就像是一场梦,如梦如幻,如此的不真实,然而身上的疼痛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包括那场邂逅。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章秀青吃棒冰的样子,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欢畅,即使隔开一段距离,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手里的赤豆棒冰渐渐开始融化,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上,溅出一朵朵赤色的小花。马滔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邵寒,你怎么啦?怎么不吃?”他的神经一向大条,马上自以为是的得出了结论:“赤豆棒冰肯定没有奶油雪糕好吃,不喜欢吃就扔了吧。可惜我两支都咬过了,要不然让一支给你。那个卖棒冰的人应该还没有走远,你等会儿,我去给你重新买一支……”

“不用了!”邵寒回过神来,马上就

☆、第7章 姐妹吵架

下午三点左右,章秀青回到了家里,一身泥水,一身汗,脸脏得像花猫,衣服破得像叫化婆子。她又热又渴,又累又饿,扔下车轮,奔进灶屋,在铁汤罐里舀了一瓢水,咕噜咕噜猛喝。

章秀红这些天心情不好,片刻前又大哭了一场,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正坐在廊檐下发呆,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章秀青回来了,下意识地问道:“你去哪里了?这车轮哪来的?这么脏,你拿回来干什么?”

章秀青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走出灶屋,来到井台边,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了好一会,这才满脸疲惫地说道:“帮我打桶井水,再帮我拿条毛巾过来。”

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章秀红猛地跳了起来,冲到章秀青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吼:“我不是你的佣人,你凭什么吩咐我干这干那?你别以为比我大三岁,就可以对我指手划脚,让我往东,我还不能往西。章秀青,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很讨厌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一直是你穿新衣,等到穿旧了、穿破了就扔给我,同样是女儿,凭什么你就能穿新的,我就该穿旧的?这不公平……”

长久以来堆积在心中的不满与怨恨在这一刻全都发泄了出来,章秀红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强烈的愤恨与不甘心让她的情绪完全失控,像只被惹怒的野猫,恨不得将罪魁祸首挠成个大花脸:“章秀青,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如你?你以为你学习成绩好,难道我的成绩就不好吗?从出世到现在,我一直穿你穿过的旧衣服;逢年过节,那些好吃的东西也没有我的份,这些我全都忍了。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别人家的老二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要下辈子投胎别再做老二就行了。我不争不吵,只希望爸妈看在我乖巧的份上,让我读书上大学,可如今都因为你,我连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

章秀青从来不知道,章秀红的心里累积了这么多的不满。说句公道话,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思想还相当严重的年代,章林根夫妇的做法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们的本意并非想亏待章秀红,只是太穷了,没法让三个孩子个个满意。

都是生活贫穷给闹的,章秀青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哭了,我会跟爸妈谈,让你继续读书……”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处于暴怒中的章秀红给打断:“你少来我这里假惺惺做好人,我不吃你这一套。你以后给我滚远点,别想着再欺负我,从今天起,你再敢惹我,我就跟你拼命,别怪我事先没警告你,反正我是豁出去了,不要命的你就来吧……”

章秀青闭上嘴巴,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年代,农村人想要出人头地实在太难了,对于男孩子来说,读书是唯一一条出路,而对于女孩子,此路不通,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嫁人,确切地说,嫁给城里人。

上辈子她心高气傲,不顾双方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嫁给沈安林,婚后她过得并不好,可她不愿意让人看笑话,咬紧牙关,把所有的泪水往肚子里咽。离婚之后,只觉没脸见人,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与家人渐行渐远,最终落得个悲凉下场。如今有幸重生,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与唯一的妹妹吵架。

两世的经验告诉章秀青,有些人不能过分迁就与退让,因为她会得寸进尺;而有些人需要迁就与退让,因为她的身体里流着和你相同的血液。

一味的争吵并不能解决问题,针尖对麦芒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章秀青前后两世的年纪加起来将近七十岁,自然早就看透了这些道理。

因为章秀红此刻的情绪非常激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章秀青想了想,决定等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再跟她好好谈谈,便双手撑地爬起来,打了半桶井水倒进脸盆里,然后兑上热水,回房间擦洗。

要说重生到八十年代有哪点不好,那便是洗澡不方便,此刻的章秀青无比怀念前世的淋浴房,不仅随时可以洗澡,还可以自动调节冷热,怎一样方便了得!

换上干净衣服后,章秀青走进灶屋,就着咸菜扒了一碗冷饭,然后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在木盆里,倒上水,再倒了些洗衣米分进去,双手轻轻一揉,蓝色的颗粒迅速溶化,冒出许多白色的泡沫。

时隔三十年,她再次见到了海欧牌洗衣米分,这个牌子在二十一世纪早已经退出消费者视线,然而在八十年代,它红遍了全中国,是个家喻户晓的知名品牌。曾经有句话叫做“南海鸥,北熊猫”,说的便是这个洗衣服。

泡了大约十五分钟后,章秀青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河边洗衣服。这时候的农村还没有受到工业污染,河水异常清澈,数不清的柳条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河岸两侧,柳枝随着风轻轻飘拂,数棵野杨梅树枝繁叶茂,枝头缀满了鲜红欲滴的果实,不时有熟透的野杨梅掉进水里,引得小鱼争相啄咬。

一群鸭子扑腾着翅膀,嘎嘎叫着,时而在水面上追逐,时而伸长脖子钻到水里找东西吃,一切都是那么祥和美好。

章秀青蹲在河桥石上奋力搓洗衣服,好不容易洗好,正要直起腰,后背被人使劲一推,“扑通”一声,一头栽进河里。

好在河水不深,章秀青又从小在河边长大,熟悉水性,一惊之下,很快就镇定下来。等到她站稳身体,猛地想起上辈子也发生过这样的事,那时她二话不说,爬上岸和章秀红扭打,引来许多村里人围观,惹得父亲发了好大的火。

这辈子她当然不会这样做,心里很火,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如果淹死我,你就能去上学,那你就淹死我吧!如果不能,以后就少做这种蠢事。你难道不知道,想要改变命运,最重要的是改变自己,怨天怨地是没有用的,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怎么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到学费,而不是伸手向父母讨要。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成功从来都是偏向有准备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他们是你的亲人。记住我的忠告,求人不如求己!”

章秀红已经作好了打架的准备,没想到章秀青会说出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来,仔细品味,只觉字字忠言,句句真理,一时之间便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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