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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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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藻宫中服侍的宫女看着刘颐的目光也大不相同了。此前她们虽然带着些恭敬,面上也都做得完备,可是打量刘颐的目光中却仍然不以为意,总将刘颐当成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待。如今一听说她竟在朝中百官大臣面前慷慨激昂了一番,还凭着一张利口说服了那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顿时生出了敬仰之心,只觉得人不可貌相,这村姑竟也有这般能耐!而宫中向来踩低碰高,刘颐来了这么一手,俨然是有孟川公主的风范,在宫里想是再无人敢小瞧了的,一时间都有些与有荣焉的感慨。

听见青杳的话,她们便三三两两地聚集到一起,整齐地对刘颐道了喜。管膳食的宫女更是上前讨巧,问刘颐今日是想个什么口味,就算是海底龙王的桌上肴,她也要勒着御膳房师傅的脖子给做出来。

这阵仗倒是让刘颐觉得很不好意思了。她轻咳一声,平平道:“说这些做什么?国家有难,藩王谋反,怎么反倒成了我的喜事了?快别说这些了。”

巧嘴便凑趣道:“谁说不是喜呢?有陛下、公主、皇子在,国朝必是会安稳无忧的,日后还有的是福气呢!”

刘颉冷不丁被提了这么一句,倒是比刘颐还要不好意思,嘟囔着:“怎么还有我的事?我是跟着阿姐享福的!”

一干人便又笑了起来,气氛轻松愉快。方才的传膳宫女道:“我去让他们整治一桌好菜来!”便向外走去。

她刚走到门槛,却迎面撞上了刘徐氏派来的宫女。那宫女瞧她服饰,就知道她是个传膳的,便伸手拦住了,一同进了屋内,禀报了自己的来意。

刘颐顿时诧异起来:“阿母请我过去用膳?”刘徐氏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她与青杳对视一眼,彼此都想到了之前传播宫中的流言……

看样子,这一遭,她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第三十五章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大抵就是刘盼与刘徐氏这一对夫妻了。

饶是刘颐再觉得自家阿父有千好万好,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刘盼为人懦弱,刘徐氏便欺软怕硬;刘盼色厉内荏,刘徐氏便是狐假虎威;刘盼不善言辞,刘徐氏便歪理一堆;刘盼总守着所谓“君子之道”,却又无法彻底贯行,刘徐氏便总露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晚娘面孔,却又畏惧着外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刘盼与刘徐氏,骨子里是很有些相似处的。而刘颐所厌恶着的,恰恰也就是这点相似——这无非是在提醒着她,自己所敬爱的阿父与自己所厌憎的继母其实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只是内外表现得截然相反罢了。

刘徐氏与刘颐一向不和,入宫之后更是未曾见面,如今忽而接到这种邀请,要么便是居心叵测,要么便是有事相求。刘颐倒宁愿相信她是居心叵测,却又心里清楚,刘徐氏还不至于蠢到连人眼色都不会看的地步;可若是后者,这事便显得有些复杂了……

她必是听说了吴川王的消息,才仓促间提出了对刘颐的宴请。在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阿母心里,她刘颐竟成了如今唯一一根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刘颐又是诧异,又自觉好笑。以刘徐氏的性子,想必已准备好了一套大道理,不但可以用来说服刘颐,让刘颐觉得自己不去答应她的要求才是十恶不赦,又能用来说服自己,从本心里就把自己摆在了深谋远虑、凛然大义的位置上。这种把戏,近一年里她已见得多了,如今也早已有了应对的方案。刘徐氏要请她帮忙,她也刚好要和刘徐氏算一笔账呢!

青杳吩咐宫女们散了,走上前来:“殿下果真要去娘娘那里?”

她并没有用“皇后”的称呼,而是直呼娘娘。这宫里凡是皇帝的女人,谁又不能被称为娘娘?刘颐虽然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分别,却听得出青杳语气中的淡淡不屑,便不由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不然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放任刘徐氏在那里弄风弄雨的,到最后祸及了他人。

想起今天早晨所见到的,刘颐心中又是一阵酸涩。阿父的皇帝位置,想来并没有那么妥当……她没有见过先帝是什么样的,却在戏文里无数次听说过所谓皇帝威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阿父的愤怒却没有谁去理会……

她心中原本还留着对皇宫、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今日所见,却将她的期冀全数打碎,一切都化为泡影。阿父的皇帝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扬眉吐气,反倒要比从前奉承吴川王时更加辛苦、更加地小心翼翼;朝中大臣们并不像戏文里传唱得那么贤明,反倒在危难尚未临头的时候就乱了阵脚,甚至不如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女人来得冷静;明明吴川王已经谋逆,局势已在风雨飘摇,玉藻宫里的宫人们却还因为她的一次出风头而欢欣鼓舞着,争相向前道贺……

从南乡到元都,从村姑变公主,刘颐原以为自己已迎来了飞黄腾达的造化,如今却陡然发现,一切其实都没有过什么改变,皇宫、前朝、百官大臣……不过都是换了张文雅面皮的村人们罢了。

她心里似乎有所了悟,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那念头隐隐约约地从心里掠过,又倏忽间消失不见。刘颐吐了口气,把自家阿弟抱了起来。

青杳正说着自己的看法,劝刘颐先去派人禀告刘盼,免得发生什么事情不好收场,便看见了她的举动,骇了一跳:“殿下!”

巧嘴刚刚捧茶进来,也是魂飞魄散:“殿下!殿下快快放下皇子!嗳哟,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办!”

青杳立时瞪了她一眼,巧嘴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低下了头。刘颐道:“不妨事。”她轻松地举起刘颉,在自己瘦棱棱的臂间颠了颠,微笑起来:“阿颉最近可是饿得瘦了,去阿母那里用餐的时候,可要吃一顿饱的才行。”

刘颉茫然:“阿颉每餐都吃得很饱!”

青杳与巧嘴两人看得心惊肉跳,只觉得刘颉那胖墩墩的小身子在刘颉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手臂间格外危险,却又拿不准刘颐的力气,不知道该不该阻拦。而刘颐举了一会儿,胳膊也有些酸了,便将阿弟又放了下来:“吃得饱还不行,你得吃得让阿母心疼,知道了么?”

刘颉向来聪颖,听见阿姐的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高兴地道:“阿母只要瞧见我香喷喷地吃东西,就会足够心疼了,阿姐放心便是!”

刘颐满意地点了点头。刘徐氏向来有个怪癖,让刘颐迄今都觉得无法理解。她与刘盼定亲有数年,嫁进刘家来也有一年,膝下既无儿女、也未曾有过孕信,却能将刘颉视作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仿佛刘颉未来必定会与她所出儿女争夺家产一般。刘颉穿的每一尺布、吃的每一粒米,都能让她心疼个半天,总像是他如今使用的这些东西,都是属于以后她自己儿子的一般。这种可笑的思维,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莫说是只要有刘颉在,刘徐氏子女未来所得的必定有限,便是刘徐氏丧心病狂地想对刘颉下手,可也得先问问她这个做阿姐的同不同意呢!

刘颐可不知道刘徐氏在未嫁前就蓄谋着要把她早早的嫁出去,只是因为刘盼的几番推诿才没有成功;就算是知道了,那也没有什么,横竖她立志要做守灶女,便是如今成了公主,不看着自家阿弟安安稳稳地长大,不看着阿父含笑合上双眼,她也是不会安心嫁人的!

——游魂阿弟不也说了么,她是因为嫁了人,才会不要他的……呸呸!什么不要他?阿颉是她放在心尖上疼宠的阿弟,一辈子都是这样,她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见不着影子的所谓夫婿不见他?……总之,阿弟做了皇帝,安安稳稳地活到了七十岁,这在刘颐看来,便是比什么都重要。

刘徐氏乐意蹦跶多就蹦跶多久,再蠢也没有关系——因为她蹦跶再久,也终究只是个失败者!

青杳告辞回了太极宫,刘颐想了想,便命巧嘴跟上,带着阿弟去了仅有一墙之隔的椒房殿。椒房殿却不愧为皇后的居所,虽只占了个“颠”名,却比有着宫名的玉藻宫大上了不知多少倍,也华丽了不知多少倍。宫人四处走动,人烟不歇,穿着、气色,也与别宫之人大不相同。她们大多没有姣好的相貌,气质却都十分出色,宛然一个又一个容色不佳的青杳,规矩素养可见一斑。

刘颐心里羡慕,却不知道这些皇后宫里伺候的宫人都是曾在太极宫中侍候过、又因为种种原因被调出来的,才会拥有这般不凡的气质。表面上这宫里气氛十分平和,暗地里却是波涛诡谲,彼此心里都带着些不忿的心情。凭什么青杳等人便能一飞冲天,不但被先帝看重、还能被当今信任?凭什么她们就要被发配到这么个不知何时才会有正主儿的宫殿里,去侍候一个乡下来的无知妇人?

这怨气累积多年,已是十分深重。到了如今,对待刘徐氏这般前途未卜的人,她们已是连面上的规矩都懒得做了。然而刘颐却十分不同,无论如何,她都是当今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在天家观念之中,本身便拥有着超凡的地位,今日里又在前朝大逞威风,颇有先前孟川公主的风范……

大汉立国至今,嫡长公主所出不止两位,却只有太祖时的长公主与成帝时的长公主最为有名。成帝长公主便是孟川公主,她叱咤风云的时日距今不过六十多年,在道观中逝世也不过才三十年,名头之响亮,就连乡野小儿也偶有闻之。这些宫人对孟川公主的事迹自然不会陌生,心里头也暗暗崇拜着这位传奇的公主。闻说当今公主有当初孟川长公主的风范,刘颐在这些宫人心中的份量自然就重了几分,看着她的目光也浑然不似对刘徐氏那样隐隐不屑,而是带上了真真切切的恭敬之意。

刘颐便顶着这样的目光下了轿辇,牵着阿弟的手向主殿行去。还未踏上台阶,她却就听见了一声殷切的呼唤:“阿囡!快些过来,阿母可是有些日子未曾见你了!”

刘颐微微皱眉,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迎出门来的刘徐氏……顿时险些没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栽倒下去。

☆、第三十六章

刘徐氏真真是整个人都变样了。入宫短短两日,她的气色便好了不知多少倍,白净红|润的脸颊上涂着名贵的脂粉,乌压压的头发上别着漂亮的金簪,这身上的衣服料子也是十足华贵,花团锦簇地一团,漂亮得不似人手工绣上去的,倒像是那些花花草草自园中被摘下来,紧密地贴在她裙幅上的。

反观刘颐,和她却是大不相同。自出生起,刘颐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从五岁稚龄迄今,在女孩儿家最该受父母千娇万宠的年纪里整日下地干活、纺纱织布,身子骨熬得瘦棱棱的,皮肤又黑又粗,一双手疤痕密布、长满了暗黄的老茧;头发枯枯的,没有什么光泽,五官也像是没长开一样,虽然端端正正,看着还算顺眼,可是一双凌厉斜飞的狭长眼睛却令她总显得攻击性十足……

无论是在什么事上,她都很有自己的一套主意,穿着打扮也不例外。她穿不惯绫罗绸缎,眼下|身着的一袭衣裙便是青杳费尽心思找出来为她改过的,一应里衣皆是贡棉,外衫则是麻质,印染裁剪虽然漂亮,却十分朴素低调,符合如今国丧的情势,也令刘颐穿起来感觉极其舒适。她发色很浓,颜色与常人有些迥异,寻常的假发压不住,一看便能看出端倪,是以如今只是简单地挽了个堕马髻,额前坠着枚素银嵌珠的华盛,与刘徐氏相较,自然是不如后者华丽。

——然而如今国丧期间,刘徐氏如此涂脂抹粉、华服丽饰,自然是十分不妥当的。椒房殿的宫女出于某种心态,竟也没有提醒过她,而是任由她取用椒房殿府库里的东西,把自己打扮得如花儿一般。

这点倒不算什么,毕竟对自家继母的德性,刘颐还是清楚一二的……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这一身美若天衣的华服、这一脸浓淡合宜的妆容、这一头华美耀眼的珠翠……搭配在刘徐氏身上,竟会有着如此惊人的效果!

第一眼望上去时,刘颐险些没看出来那衣服里还有个人!活像是为了展示衣衫华丽、珠翠精致而摆出的傀儡架子,浑身上下只看得到衣裙饰物在闪闪发光,偏偏看不到刘徐氏本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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