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2)
秋姜回头冷视他:“进来不知道通传?”
“你们汉人的这些臭规矩,我向来不看重。”尔朱劲不请自坐,在矮几前跪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将杯子放在面前嗅了嗅,又嫌恶地拿开:“这煎茶都加了什么,气味这么难闻?”
“倒没别的,只有一样东西特殊。”秋姜道。
“哦,什么?”他饶有兴趣地抬起头。
秋姜望向他:“狼心狗肺。”
尔朱劲不怒反笑:“你真是有趣。三娘,我喜欢听你说笑话,没关系,你继续说,我听着,你说多少都没有妨碍。”
秋姜道:“我怕你消受不起。”
尔朱劲但笑不语。
谢秋姜不耐烦了:“有话就说,没事就滚。”
“说话真是一点不客气。”尔朱劲哼笑一声,“不问问我找你做什么?”
“你倒是说啊。”
尔朱劲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秋姜抬起头,定定地凝视他:“什么忙?”
尔朱劲笑了一声:“日前有个人总是找我麻烦,本来大多数人已经当我是朋友,但是这人和我过不去,有些朋友也渐渐倒戈。我虽不惧他,也觉得极为麻烦。”
秋姜憋着一口气,挥挥手让青鸾三人退下,回头对他道:“我警告你,不要动裴老。”
“三娘真是聪慧,一猜就中。”尔朱劲笑道,“我还想与你打个哑谜呢。”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无所事事的轻佻,秋姜舒了口气,勉强驱散心中厌恶,皮笑肉不笑:“我不过是一个被废的女侍中,怎及得上你,中山王、柱国大将军、大丞相?你权倾朝野,天下皆知,何需求助一个弱质女流?”
尔朱劲扶持元敏玉上位后,自立为中山王、大丞相和柱国大将军,控制朝政,自然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我是真心请教三娘,还请不要推辞。”
秋姜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尔朱劲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缓缓放于她面前的石案上:“太傅裴应时目无纲纪,藐视朝廷,现去其官职,压入侯官曹待审。”
秋姜怒不可遏:“我绝不会助纣为虐!你想让我帮你盖印,简直痴心妄想!有本事的,你自己去啊,不用印鉴,你说杀谁就杀谁。何必还要掩人耳目?尔朱劲,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何必自讨苦吃呢?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谢三娘。”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怎么,终于不装了?第一天囚禁我开始,你就不用装!我告诉你,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话别说这么满。”他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樽酒,望着她伫定一笑,仰头饮尽。
秋姜面无表情。
他重新拿起那纸文书,缓声道:“你盖不盖?”
“不、盖!”
话音未落,他一个耳光掴到她的脸上,力道之大,秋姜整个人横空飞起,摔上桌案。一阵“乒乓”作响,扫落了一桌食盏瓜果。
秋姜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有些不清晰了。她闭了闭眼睛,神智仍然无法清明。下一秒,头被人连人带发抓起,疼得她倒吸冷气。尔朱劲在她头顶说:“你真的不盖?”
秋姜咬住牙,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嘴唇都咬破了。
尔朱劲放开了她,起身笑道:“不盖就不盖。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谢秋姜,你知道吗?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初,我是很喜欢你,也蛮有耐心的,现在,我已经没这个心情了。”她猛地提起她的手臂,在青鸾和锦书几人的惊呼下直接出院。
有下人听到动静,战战兢兢地从房内探出头,却无人敢上前询问。
她被甩上马,他坐在她身后,扬鞭策马,不过须臾便出了城。这一路颠簸,秋姜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不知过了多久,马才停下,她又被他拖下马。
“看清了没?”尔朱劲手中鞭梢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往远处看。
这是淮水上游,弥望滚滚江涛,望不见尽头。
秋姜挣了挣,气若游丝,但仍是露出一丝微笑:“带我来这干嘛?受不了我了,决定把我淹死?”
“我有这么无聊吗?怎么死不好,大老远带你过来淹死你?”他嗤笑了两声,放开她,抬手双掌互击。
有不少人从身后的山丘处不断被押解过来。
秋姜的眼睛渐渐睁大,双拳紧握,渐渐地转为难以置信。她回头望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尔朱劲,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清醒地很。”他俯身扼住她的下巴,冷笑,“你不是说,我想杀谁就杀谁吗?是啊,我决定了,不掩掩藏藏找借口了,我看谁不顺眼,我就送他去见阎王!谁敢和我作对,今天就给我去见他祖宗!”
“尔朱狗贼,你秽乱后宫,残杀忠良,你不得好死!”裴应时在一帮胡人的押解下愤怒大喊。忽然,他的身子僵住了,双目圆地仿佛要瞪出来——身后一个胡兵猛地抽出插入他体内的利刃,信手甩了甩,舔了舔嘴唇,一脚踹在他的后背,把他踢入了江水中。
滚滚波涛连着浪涌,他的尸体在江面上沉浮了一瞬,顷刻间被卷入深水,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一滴血,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还在翻滚的波浪,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好——”身后几个胡兵嬉笑,“早该宰了这老儿!”
这一刀揭开序幕,之后是一面倒的屠杀。
秋姜捂住眼睛,跪倒在黄泥土里,肩膀瑟瑟发抖。尔朱劲拉着她的头发到江水边,大声笑道:“你看啊,有什么不敢看啊,不就是死个把人吗?这水深着你,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凡是和我作对的,就是这个下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秋姜泪如涌泉。
裴老头,裴老头!梨尚书!范侍郎!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鲜卑贵族对汉门儒者的屠杀,一场旧势力对改革者的屠杀。也许,此后政局又将更改,朝更偏远的方向不断倾斜。
有的人指鹿为马,有的人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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