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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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今日还是穿那件蓝白间色条纹裙吗?”南屏问她。

秋姜道:“不,今日穿艳的。”转身让她给自己挽了个飞天髻,又换了件浅绯色海棠花褶裥裙和丹色大袖衫。

南屏望着铜镜给她梳妆,频频看她,欲言又止。

秋姜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之前不修边幅,今日却如此盛装吧?”

南屏笑了笑:“奴婢驽钝,的确不解。”

秋姜对着镜子细细描绘一朵梅花:“读过《聊斋》吗?”

“啊?”

秋姜在心里暗笑,却一本正经地斜视了她一眼,鄙夷道:“这都没看过?”

南屏茫然地摇着头,为她理发的手也停住了。

秋姜见她一脸懵懂,差点喷笑,脸上仍是淡漠,道:“这是一本鬼神小说,内有一则故事,叫做《恒娘》,故事很简单:洪生有妻朱氏,朱氏姿致颇佳,本来两相恩爱,后洪生纳妾宝带,宝带姿色远逊于朱氏,却极得洪生嬖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南屏思索了会儿,摇了摇头。

“后朱氏遇帛商之妻恒娘,见恒娘姿色仅平常,帛商亦有妾,却独爱恒娘,遂请赐教。恒娘教之铅华洗净,衣敝秽诟,一月后复盛装。”

“这是什么理儿?”

“男人宠爱妾室,并非她是妾,而只是图个新鲜。妻日日可宿,朝夕相对,自然多生怨怼,而妾地位低下,按照惯例,他难得与之共寝,自然新鲜。‘买珠者不贵珠而贵椟:新旧易难之情,千古不能破其惑;而变憎为爱之术,遂得以行乎其间矣。古佞臣事君,勿令见人,勿使窥书。乃知容身固宠,皆有心传也’。”

所以,哪怕两情相悦,爱情和婚姻都是需要用心经营的,没有谁会一辈子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有付出才有得到,需知,世事无常,纵然人心不改,岁月更迭、时过境迁,外物是不随人心左右的。

南屏懵懵懂懂,半晌,释然了:“虽然不甚明白,但只要管用即可。夫人加把劲,太夫人等着呢,你的家人也等着呢。”

尔朱劲连着几日都睡在书房,偶有歇夜,也是在斛律兰容那儿。这日无间陪斛律兰容用食,有小僮进来禀道:“主母到了。”

尔朱劲放下碗筷,微微有些讶异。仔细想起来,他倒是很多天没有见过宇文氏了。惊讶之下,多少有些不解。往常宇文氏都是有事粘着他,没事也粘着他,缠地他不厌其烦。如今多日未见,他倒是有些不自在。

“让她进来。”

一阵伶仃佩响,宇文氏款款而进,对着他微微福身:“妾身见过六汗。”

尔朱劲见她姿容美艳,光彩照人,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笑意,哪里有以往凄苦怨妇的模样,不由怔了一怔,心情倒也好了些,不似往常那般不待见她了。他略抬抬手:“你是我的夫人,何必这样见外?”过去牵了她的手,引到一旁。

秋姜心里一跳,小心地抬起眼角打量他的神色,发现这人神色如常,方松了口气,随之而来又是一阵腹诽。这是多久没碰过自己老婆了?连换了人都认不出。这家伙可能真没牵过自己老婆的手呢。呵呵。

尔朱劲道:“夫人今日气色极好,可是有什么舒心事?”

秋姜捕捉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藏袖子里擦了擦,笑道:“能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去寺里上香,求得了一支好签罢了。”

尔朱劲道:“仅仅如此?”

“还能有什么?”

她一直垂着头,眉眼低顺,下颌的线条柔和却不失矜持,微微半抬着,总觉得有种傲人的风骨,且言谈平和镇定,和往日大相径庭。

尔朱劲也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近了些,他的鼻息间隐隐嗅到些许墨香味,怔了怔,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半晌,忽而轻笑:“为夫倒是多日没有去看过夫人了,也罢,今晚便与夫人叙叙旧吧。”

秋姜呆立当场。

尔朱劲侧身瞥了她一眼,忍俊不禁,忙转过脸不去看她。

秋姜正寻着由头如何拒绝,斛律兰容笑了笑说:“六汗对女君,可真是关怀备至。”

秋姜忙道:“六汗也许久没有见过斛律妹妹了,今晚还是陪着妹妹吧。”

“夫人倒是贤德。”尔朱劲笑了笑,低头凝视她,爱怜地握住了她的肩膀:“但是为夫见夫人的时日更久,冷待正室,传到外面可是个‘宠妾灭妻’的烂名声。到时不知又有多少人骂我了?夫人也忍心?”

合该没这档子事,骂你的人就少了?

秋姜心中腹诽,嘴里却道:“那都是汉人酸腐们的臭规矩,管得到咱们身上?六汗想去谁那儿就去谁那儿,妾身不会有意见的。”

“夫人当真是贤德。”他又握了握她的肩膀,低头贴近她,温热的气息缓缓送到她的面前,熏地她略有些燥热发晕。

秋姜忐忑道:“……多谢夫君赞赏。”

尔朱劲道:“虽然夫人深明大义,为夫却不能不识好歹、冷待夫人。小了说,是无情无义,大了说,陛下宠幸汉臣,仰慕汉族文化,是以如此重视汉门的纲常与德理。我若是一意孤行,弃这些伦常于不顾,陛下如何看待我?”

秋姜只得道:“六汗明鉴。”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晚上我来叩门,早些更衣。”

秋姜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恨不能一巴掌挥开他。

一颗心就这么慌张忐忑到晚上,她连晚膳都没用。南屏让人重新布筷,悠悠然笑道:“夫人怕什么?六汗英武俊朗,是当世豪杰,怎么也辱没不了夫人。”

秋姜正是气头上,蓦然回首:“那你怎么不自荐枕席?”

南屏不怒反笑:“奴婢倒是想啊,只怕六汗瞧不上。”

秋姜咬着牙盯着她幸灾乐祸的笑颜许久,终于挤出一个字:“贱。”

这下南屏的脸也挂不住了,福了福身退出去。

不过须臾,门又“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秋姜怒道:“听不得人话吗?叫你滚。回来干什么?”猝然转身,对上尔朱劲含笑的眸子,秋姜猝不及防,“……六汗……”

“怎么,不欢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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