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秋姜迟疑了一下,接过来。身侧黄福泉为难道:“陛下,容老奴再去别去取把伞来?”
“不了。”皇帝转身走入风雨里,对她摆摆手,“这雨中散步,倒也别有情致。”黄福泉吓了一跳,连忙追赶上前,连声劝阻。
秋姜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转了转手中的油纸伞,入宫一来,笑容难得地烂漫温暖。
进了内殿,穿过长廊,又进了内舍,房门轻轻一声被她阖上了,廊柱下才走出二人。余绍清抬眼望了望檐下不断滴落的雨,轻舒广袖,在这廊下闲闲地走了两步,浅紫色的裙裾缓缓扫过青砖地,为这清冷的夜色徒增了一分旖旎。
身侧婢子见了她唇边高深莫测的笑意,仍在震惊中无法回神,半晌,方道:“……余书史,奴婢没有眼花吧?方才……方才那是陛下?”
余绍清的笑意渐渐隐去了,变得微不可闻:“有些话说得,有些事却提不得,就算烂在心里,也只能让它烂着。你只需记得,今日你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听见。”
使女过了会儿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余绍清又看了一眼谢秋姜闭上的房门,轻声道:“原以为是狐假虎威,原来是栖落于梧桐木上的凤凰,倒是我眼皮子浅了。”说罢,拂了衣带丝绦,缓缓走下了台阶。
太后萧氏本是南朝名臣后裔,昔年南北会战中被俘,冲入□□为婢,太平四年被选为先帝贵人,后依北魏旧俗手铸金人而册为皇后。她并无所出,当今陛下乃是先帝庶子,生母地位低下,且早逝,所以继位后尊萧氏为皇太后。
皇帝登基初期,萧氏效仿昔年文成太后临朝听政,扶植亲信任朝中要职,总揽大权,无论是汉族名士、鲜卑贵族还是内廷官宦,多为她手下党羽,不少是她裙下幸臣。后来朝政*、沆瀣一气,名臣大儒不堪忍受,联络百官上奏弹劾,逼得她不得不还政于幼帝。此后,萧氏便退居内廷,住处也搬到了较为荒僻的东北角的云中殿。
余绍清穿过林子,沿路也没见到几个人影,心里不免有些发慌,不由对前方带路的女官道:“梁作司,这地方怎得这样冷清?”
绛紫加身的女官并未回头,只是道:“太后喜清净,也就不让闲杂人等过来。”
过了会儿,终于见到了正殿的门,梁文姝轻轻一推,便听得寂静中传来“吱呀”一声,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直激地身后的余绍清打了个冷颤。
“进去吧。”梁文姝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余绍清再不敢胡思乱想,低眉敛目地跨进了正殿。身后门甫一合上,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好不容易收住心神,回头试探着上前了两步。殿内异常安静,碧纱帷幔重重飘曳,高台正座上并无一人。她正疑惑,一旁的侧室传来一个温和寂静的声音:“你便是要见老身的那个女书史?”
余绍清惊了一惊,忙躬身过去问安:“婢子余氏,见过太后,太后安泰吉祥。”
只闻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太后披了件香妃色直襟襦衫起了榻,半倚着抚了抚手中玉如意,道:“起来吧。”
余绍清方起来,却仍是不敢抬头。
“书史的工作辛苦吧?”
余绍清斟酌着答道:“以前女史令阙,婢子资质有限,一人做两人的活,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自谢女史来了后,婢子倒也有了些空余时间。”
“谢女史?就是那一来便擢升三品的女官,听闻只有十四五岁?”
“正是。”
“那倒是不简单了。”太后微微一笑,笑声里含了丝余绍清难以品读的意味深长的味道。余绍清不敢接话,直到盏茶时间的沉默后,太后又道,“你眼巴巴地来找老身,就是为了说她?”
余绍清忙道:“奴婢侍奉主子,自然应当事事为主子着想。陛下近来被国事烦忧,已鲜少踏入□□了,方才奴婢却瞧见他与谢女史一同回来,心里可是吃了一惊呢。”
太后轻“咦”了一声,坐正了些,“当真?”
“奴婢怎敢欺瞒太后?”
抬头嗤声一笑,斜眼扫过来:“你倒是有心了。也罢,老身会记得你的。”说着让左右侍从送了她出去。
梁文姝随后入殿,跪到阶下为太后着履。太后略理了理鬓发,搭了她的手起身,笑声难得透出几分舒朗的味道:“皇帝这是转性了?”
梁文姝笑道:“陛下还年轻,自然是贪新鲜的,旧人再好,哪比得上新人?况且潘氏不过仗着有几分与先后殿下相似,便恃宠生娇,陛下初始觉得新鲜逗趣,时间久了,哪里还忍得了?况且婢子属下有人见过,那谢女史极为貌美,且姿容丰仪,端丽大方,气度远不是潘氏这等小家可以相比的。”
太后微笑道:“看来,潘氏的路,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梁文姝笑道:“可不是么?她自持圣眷恩宠,一向飞扬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还敢对太后不敬!如今便要她尝一尝这被人夺爱、独守空闺的苦楚,也算是报应了。”
第063章 贵妃阴谋
063贵妃阴谋
这日秋姜从昭阳殿办完差事归来,途径五楼门,见这地方萧索,不由问身旁女官:“后面便是宫苑,怎么这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身着嫩绿制裳的低级女官恭声道:“回谢女史,再过去不远便是掖庭了,除了掖庭令与诸宦属臣,谁会上那儿啊?”
秋姜微微点头,便要绕道,另一侧的园囿方向却传来喧哗声。女官目不斜视,秋姜却道:“去看看。”
女官忙应了声,抬步为她引路。
豫园在漳水畔西侧上游,算是宫掖边界,上面虽不勒禁宫婢后妃到此,也鲜有人至。又因此处本是先帝与众王公卿狩猎之所,荒僻多时,栅栏许久未曾修葺,林中深处更有猛兽出没,曾伤及宫人,便更是人迹罕至了。
若非是有些不得公诸于众的事,又或者是需要私下解决的,是不会有人愿意到这里来吃凉风的。
夕阳沉在地平线上,像是即将坠落,此地气氛愈加焦灼——有两伙人对峙着,已从午时至此,也亏得这日这时候都不值班。光禄少卿庚尤终于忍无可忍,怒瞪对面一人:“阿那扈,你这算什么意思?打不过就搬上头,你们北胡人都是这副德行?”
阿那扈不阴不阳地笑了笑:“陛下也是北胡人,你是在指责皇室吗?”
庚尤面色一变:“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阿那扈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一抬手,原本有些吵嚷的队伍便安静下来。此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虽生得英俊伟岸,但眼神阴鸷,让人看着看着胆寒。他便是殿中尚书宇文冲,出身鲜卑贵族宇文氏,掌管宫内宿卫军,与光禄卿同为正三品之职,共同维护宫内治安。
宇文冲的目光悠悠然落到面无表情的林瑜之脸上,微微一笑:“林兄以为呢?”
林瑜之冷冷地站在那儿:“要打便打,左右我在这京都无亲无故,就算上头怪罪下来,我也无所谓。”
“你这是有恃无恐了?新来的,还是先学会怎么做人吧。”宇文冲冷笑一声,手中宝刀已然出鞘,不问缘由,挥手就是一刀。
林瑜之横剑格挡,刀锋一直从剑柄滑到剑梢。他趁势扔了剑鞘,身形一晃,倏然凌空。宇文冲抬头一刀,二人在空中短兵交接,各自手里都是一沉。两相退去,都退了两步。宇文冲长笑一声,目光灼灼地冷视他:“有两下子啊。”
林瑜之道:“废话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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