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石桂也不说破,她哪里还有钱,全叫那一身衣裳掏空了,郑婆子不是不知,看桂花不张口,笑一回,让她们回屋去,葡萄一回去就把布展开来,比在身上对着屋里的铜镜子照个不休。
衣裳是有了,可债也欠下了,葡萄摊了一床东西,绣花荷包小镜子,粗珠儿的手串,雕花的簪子,石桂躺在床上阖了眼儿,葡萄点了东西,眼睛往石桂身上一扫,悄摸的起了地砖,从下边拿出个小匣子来。
石桂眯眼儿看见了,再想不到她还能藏下私房钱来,翻个身子脸对着墙,听着葡萄一个一个的数着私房钱,竟也有三五十个,心里暗笑,没一会儿倒真睡着了。
夜里一处用饭,王管事背了手进来,老鼠眼睛精精亮,拿眼儿往青菜野苋上头一溜,笑了两声,连那笑都跟吱吱声似的,他笑完了便道:“给大伙儿再裁一件夏衣,过了春,老太爷就要来了。”
屋里头先是一静,跟着就似炸开了锅,盼了多少年了,人都没来,只当是发配边疆这辈子不能回去了,哪知道还有来人的一天。
郑婆子喜得眼睛都眯缝起来,老太爷到哪儿都带着大夫人大少爷,这下子她可是出头有望了,哪里知道喜还没过,王管事便又道:“各处都要查看屋子,有漏的坏的且得补起来,自西院先理起来,慢慢修到东院去。”
西院就是二夫人住的,人还没来,他先表起忠心,郑婆子脸上笑了心里啐,老太爷只要还在,家里就必是大夫人的天下,哪里还怕他一个二管事,到时候就能跟着大夫人回老宅,再不在这穷地方呆了。
郑婆子兴兴头头又吃了几盅酒,还哼起了小曲来,葡萄想着支钱还帐,就在她跟前忙忙碌碌,一时替她剥花生,一时替她烫酒,知道郑婆子最爱讲老宅的事,特意挑了好的问她:“干娘,这回老太爷来了,大夫人来不来?”
郑婆子好几年没这么舒心了,原来也传过几回说要来的,这回却不一样,精细鬼都给她们重做衣裳了,还摸了钱出来,说是巡屋子耗精神,让她们吃得好些,连菜钱都加了一倍,这会儿就堵起来她们的口来,就怕等人来了,告他的状。
“自然是要来的,老太爷最喜欢大夫人,比着老爷还要亲呢,说到底,大夫人整个儿是大房的,老爷的身子还得劈开一半分,那一边才是亲生呢。”石桂只当郑婆子醉了,再听下去才知道原来如今这位宋家的二老爷,是一人兼两房的。
她在兰溪村也听过这事,却只是生下来过继一个,哪有真娶了定下名份的嫂子的,宋家说是诗礼传家,办的事儿却透着荒唐。
“老太爷真这么喜欢大夫人?”儿媳妇再亲,怎么也亲不过嗣子,哪有反把儿子放到后头的道理,葡萄问得这声,叫郑婆子啧了一声。
“你知道个甚,咱们大夫人,跟大爷那可是青梅竹马,两个打小就定下的亲事,眼看着都要成亲了,大爷偏偏出了事,大夫人原是要守节嫁给牌位的,老爷一人挑了两房,两个这才成的亲。”
郑婆子不是饮了酒,也不敢说这些,她点点两个小的:“这话你们听过便算,要敢漏出去,看我剥你们的皮。”
两个都知道轻重,听了这桩秘辛,哪里敢到外头去嚼舌,葡萄回去了便问石桂:“你说干娘讲的是真是假?大夫人不是说守节,怎么又嫁了老爷?”
不仅嫁了老爷,还生下了大少爷,这话葡萄却不敢问,石桂想了一回,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大夫人存了点怜悯,生在高门大户又有什么好,家里让她嫁,她就得嫁,还如村里头的姑娘家。
村里头但凡是个厉害点的,爹妈都不敢随意发嫁了,兰溪村里到有许多是自家看对了眼的,一个村子住着,总有个农忙农闲的,姑娘家也要做活,还能藏着不见男人不成,瞧中了能结亲,族长都没话说。
“总是家里要她嫁,这才嫁的。”石桂说完了就铺开被子,葡萄却不停嘴儿:“真是青梅竹马有情宜的,一头撞死了还更强些。”
石桂皱了眉头,自来不同她起争执的,这会儿也带了点气:“活得好好的,死什么死,爹娘养到这样大,是说死就死的?”
葡萄愣住了,叫呛了这一句,反口便道:“分明就是守不住,推甚个爹娘,房梁上没锁,井台上没盖,想守有什么守不住。”
石桂懒得理她,把帘儿一拉,躺到被子里去,跟她这么个糊涂人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头葡萄还嚼舌不休,隐约听见几句不贞,石桂掀了帘儿:“再别说了,仔细叫人听了去,干娘也保不住你!”
葡萄叫这句给噎住了,石桂一把放下帘子,阖了眼儿拉上被子,吸气再吐出来,这鬼地方,非得离得远远的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吃了酸菜鱼糖芋苗牛肉锅贴凉果凉皮鸭汤粉丝盐水鸭子鸡汁汤包冰糖葫芦羊肉汤野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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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
第二日一早,王管事便叫府里头的人把手上的事都放下,全到堂屋里去,听他分派事情,说是理屋子,可现在才三月,人怎么也得六月里来,这会儿就理起房子也太早了些。
石桂心里这么想,却不吐露出来,到是葡萄嘴里含混着念了两声,让郑婆子刮了一眼,她这才老实了,缩着脖子等着分派差事。
王管事吃了半盅茶,这才拿腔拿调的开了口:“这回可是一大家子都要来,咱们差事当得好了,少不得在主子跟前露脸的。”
这些哪个不想回去,这地方譬如边疆发配,在宅里怎么也能想着法子捞钱,便是跑个腿儿日子也比现在好过,更别说是厨房了,做得好时常有赏,那可是块膏梁地,沾着都满身油花,到了这儿平日里连吃肉都难。
先是给了甜枣儿,落后又道:“家里来的东西跟人已经在路上了,来了人总得叫人家看看咱们这些看屋子的没偷懒儿。”
要人做事自然得说些甜话,利害他都说明白了,也没人这时候同他打对台,都想着怎么攀上关系,到时候能调回老宅去。
看花木趁着春日里修剪花枝,等主子们来了,别看着一园子荒芜,管库房的把用得着的东西拿出来晒,上头派了人来,册子全了到时候一对帐就知道甚至样东西方该放到何处,他们的差事,不过是打扫屋子国罢了。
两个人一间院子,间间屋子都要开窗开门透气,买了石灰粉来除湿,又有薄荷冰片粉除虫,等里头味儿除尽了,再挑了窗纱出来糊窗,着人往库房里搬家具。
郑婆子先还听着,等王管事分完差,她才问道:“老宅里哪一位老姐姐过来?我也好先预备上菜。”
王管事面皮一扯:“大夫人跟前高升家的。”怪道要趁着人没来先把西院理出来,等人来了,自然紧着东头。
郑婆子一听这话,通身舒泰,来的是大夫人的人,大夫人这是又当了家,等大夫人来了,她去请个安,再让熟识的老姐妹帮着说上两句好话,跟着走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她原来就是大夫人的人,王管事一走,便有人上前来贺,郑婆子敛住喜色直摆手:“也不知道这些年,老宅里来的是个什么路数,这时候高兴有甚用。”
石桂不过跟在后头看个热闹,跟葡萄两个跟在孙婆子后头打扫屋子,这屋子自造好了就一直空关着,巡得不勤快,自然有洞有漏,王管事到镇上找了泥瓦匠人来做工,让他们住在外院下人房里。
既是一道住着,吃饭自然也在一处,郑婆子老大不乐意,葡萄石桂两个叫调了去帮着收拾屋子,本来她就多担一分,又多了七八个人的饭食,这几个匠人都是同乡,还带了个婆子帮着做饭的,郑婆子嫌她粗陋,索性单开了个灶台,让她光做那几个人的饭。
夜里石桂回来自然听得几句抱怨,甚个多用了油多用了柴,几个匠人肚皮大,馒头上了蒸笼,一顿能吃上四屉,炒的韭菜酱的肉丝,夹在馒头恨不得把油都刮光。
石桂由着她说,葡萄还跟着也抱怨几句,里头屋子多差事多,她们是大房的人,却先去理了二房的院子,郑婆子冷笑一声:“等高升家的来了,有他好受的。”
抱怨完了立时又想着等大夫人来要怎么献殷勤,王管事再怎么向着二夫人,也得先过了老太爷那一关,便是再想着把好院子好地方给了二房,老太爷身边怎么也离不开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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