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名册(1 / 2)
顾洛雪脸上的惊诧落在武则天眼中反而成了一种满足,好似她很满意顾洛雪此刻的反应,沉醉其中格外欢愉。
烛阴!
顾洛雪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张贴的通缉榜文上,直到现在这张榜文还揣在她的怀中,那是一张格杀勿论的榜文,可见被通缉之人恶行之重已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在没有被卷入妖案前,顾洛雪最大的心愿便是亲手将烛阴绳之以法,那张榜文上是有一个狰狞的面具画像,顾洛雪无数次幻想有朝一日擒拿到烛阴的场景,在她脑海中曾勾勒出太多不同的面孔,每一张都如出一辙的相似,顾洛雪猜想烛阴应该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做出那些丧尽天良,罄竹难书的恶行。
秦无衣!
那个第一次相见时便让自己乱了心弦的男人,阴郁、沉稳、不羁还有与众不同的冷峻和高傲,这些特质就如同烙印般深刻在顾洛雪的心房,每每想到秦无衣时会有莫名的踏实和开心,虽然在自己的评判标准中,很难用善恶去简单界定他,但顾洛雪还是坚信一个对仓鼠都能无微不至的男人又怎会是凶恶之辈。
秦无衣就是烛阴!
顾洛雪如同一尊雕像僵硬的站立在原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一个能为朋友挚友赴汤蹈火,不问生死,到最后都想着用自己性命护身边人周全的男人。
一个杀戮无数,满手血腥,毫无怜悯手段残忍的恶徒。
任凭她如何去联想,顾洛雪实在无法做到将这两个本该站在对立面的人联系在一起。
可偏偏告诉自己这件事的却是武则天,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而易举便可决定自己生死的人,她甚至都不屑对自己欺瞒和哄骗。
顾洛雪唇角一直在抽搐,极力让自己平静,依旧还是不肯相信:“他对叶阡陌至死不渝,我不相信他会杀掉自己一生挚爱之人。”
武则天并没有再刻意想去证明,顾洛雪的反应仿佛在她预料之中,嘴角的淡笑与顾洛雪的慌乱对比分明。
“本宫没有见过叶阡陌,不过能让秦无衣动心之人定该有过人之处,想来打动秦无衣的不会是美貌,何况他本就不是好色之辈,当年以他的权势,各色佳丽只要是他想便唾手可得,他执掌鹰卫六年从未见他与任何女子有过交集,他是百炼钢,能让其动心的恐怕就只有绕指柔。”武则天笑意轻松惬意,“不过在本宫看来,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倒是挺适合叶阡陌。”
“她做了什么?”
“她让秦无衣动了心,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武则天声音阴柔,“若是常人指不定还是一段天赐良缘,可他不行,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只要沾染情事就定是害人害己的孽缘。”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就不能有七情六欲?”
“他是普通人吗?”武则天抬头看向顾洛雪,轻描淡写道,“他是一个除了先帝外,无人知晓的人,简而言之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云麾将军廖岳齐是琅琊廖氏后裔,声名显赫的门阀族长,廖岳齐拥兵自重,不肯交出兵权,举家迁徙边陲鄯州,以为天高地远先帝鞭长莫及,千余众兵甲沿途护卫,结果又如何,秦无衣只带七人便将所有人屠戮殆尽!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幼婴,是廖岳齐还未满月的儿子,廖岳齐老来得子对其异常珍爱,官府赶到时,那婴儿早已断气身亡,仵作回禀是颈骨寸断而死。”
此事顾洛雪曾在聂牧谣口中听闻过,得知此事时顾洛雪义愤填膺,可如今却彷徨不宁。
“寻常人能屠戮千余众兵甲?”武则天云淡风轻问道,“寻常人能拧断婴孩颈脖?”
“他,他动的手?!”顾洛雪身子不由自主抽搐一下。
“重要吗?他执掌鹰卫的六年间,你以为死于他手的只有廖氏一族?”
陈郡吴氏、太原陈氏、范阳王氏、赵郡越氏、岭南萧氏……
武则天不假思索说出一长串门阀士族,每从她口中说出一个,便代表一起至今悬而未决的灭门惨祸,但武则天脸上却未有丝毫不适。
“太多了,这六年间被他灭掉的门阀到底有多少,本宫现在都记不清了,前前后后死于他刀下的亡魂有多少,本宫就更不清楚,但本宫猜想应该会有很多老弱妇孺在其中吧。”
武则天的目光向一把刀,不会杀死顾洛雪,却一寸寸销去她心中那个刻骨铭心男人留下的印迹,顾洛雪突然发现再去回想秦无衣时,他的容貌在自己脑海中变的模糊和陌生。
“他不会做如此丧心病狂的事。”顾洛雪极力摇头。
“他是不会做。”武则天笑了笑,“他作为鹰卫之主,杀人灭口的事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但在何时动手,何地行凶,要诛杀的人有那些,又如何伪装凶案并且毁尸灭迹,这些事却都是由他定夺决定,起初先帝还会对鹰卫汇集的情报斟酌,到最后先帝根本不再过问,因为先帝发现秦无衣已经将所有事做到了极致,但凡有丁点危及到皇权的苗头,都会被他灭杀于初始,他是先帝手中最锋利的刀,同时他也是最忠于先帝的刀,在这点上,本宫扪心自问都难与他相比。”
顾洛雪最后的坚持在武则天的言语中崩塌。
“他即便是现在,每每提及叶阡陌都满是眷恋,洛雪或许不知他的过往,他可能为捍卫皇权而背信弃义,但洛雪仍不相信他会对叶阡陌动手。”
“不急,本宫有整整一晚的时间向你讲述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武则天不慌不忙道,“在一些门阀相继被灭门后,其他士族开始有了防范,在剿灭岭南萧氏时秦无衣遇伏重伤,被叶阡陌所救,她成了唯一一个看过秦无衣容貌的人,要知道那副烛阴面具下所隐藏的不仅仅是秦无衣的身份和面容,而是关系皇室威严的秘密,按照鹰卫的规定,露相之人要么杀了见过自己的人,要么就必须自刎。”
“他没有杀叶阡陌。”
“按说杀一名见过自己容貌的女子,对于秦无衣来说并不难,或许是因为救命之恩让秦无衣动了恻隐之心,而叶阡陌也并没在意那副面具,秦无衣心生侥幸,以为只要自己不透露身份便不会有变故,殊不知心存侥幸的不只有他。”
“叶阡陌?”
“她同样也没有告诉秦无衣自己的身份,一来是与秦无衣萍水相逢,二来救起秦无衣时他遍体鳞伤,叶阡陌还未知晓所救之人的底线,便隐瞒了自己的来历,两人知道的只有对方姓名,除此之外对彼此一无所知。”武则天笑意斐然,看向顾洛雪意味深长问道,“世间的事总是有太多巧合,他遇到叶阡陌时是这样,遇到你亦如此,本宫上次在宫中佛堂见你时,就想提醒你一句,不过估计你应该听不进去,你和叶阡陌一样,你们都对一个不知来历,而且不在乎其来历的人动了心。”
顾洛雪已无言以对:“后来呢?”
“秦无衣一直在做的事,就是清剿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可到头来他偏偏和这些人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以为自己的侥幸能瞒天过海,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他在消失一月后重回鹰卫,禀明先帝在养伤,先帝起初相信了他。”武则天深吸一口气,“但心存侥幸的人总是会误以为自己运气比他人要好,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如果秦无衣回来之后便遗忘掉叶阡陌,那么他的侥幸是成功的,可秦无衣却没有学会放下。”
武则天向顾洛雪娓娓道来,秦无衣依旧会不遗余力为先帝清除异己门阀,只是闲暇之余不是再独自静处,而是与叶阡陌密会,可能是长久以来的杀戮让秦无衣产生了厌倦,也可能是叶阡陌的出现让他看到另一种活下去的方式。
他开始质疑之前的所作所为,可能连天机上人都没有料到,一生都用来苦心栽培之人竟敌不过萍水相逢的女子。
“本宫猜叶阡陌应该向秦无衣描绘了一幅让他从未想过的将来,那是他曾经根本不会去憧憬的画面,这让秦无衣谋生退意,双宿双栖,执手白头,若是寻常人倒确是令人羡艳,可他忘了自己并不是常人。”武则天长叹一声,幽幽道,“果真是英雄气短,亦如秦无衣这样的人都难逃儿女情长,天机上人为了让他接任鹰卫之主,煞费苦心,穷其心血,到头来,叶阡陌只用了短短一月便让天机上人所做一切付诸东流。”
“他说过只想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他有权选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没有,他没有,从他成为鹰卫那天起,不光是秦无衣,所有鹰卫都已没有选择的权力,以秦无衣的才智,他本该早就看透此事才对,可叶阡陌的出现终是乱了其心智。”武则天摇头,郑重其事道,“先帝要的是一把无坚不摧,忠心不二的刀,这把刀在先帝眼中容不得半点瑕疵,刀是无情的,动了情这把刀便不会再锋利。”
“所以先帝要毁掉这把刀。”顾洛雪冷声道。
“你根本不了解先帝。”武则天提到李治肃然起敬,“先帝之才不输太宗,甚胜于太宗,本宫追随先帝多年,从未见先帝向信任秦无衣一样信任过其他人,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才是最伤人的事。”
“背叛?”顾洛雪诧异。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无衣与叶阡陌相互暗生情愫并无错,错在秦无衣太过侥幸,以至于他想尝试改变。”
“他想要改变什么?”
“百炼钢遇到绕指柔,心被绕软了又怎么还提到起刀,心中有了顾虑和牵绊之人又怎能做到心无旁骛,仁慈怜悯从来都不该属于他,可他偏偏被叶阡陌软了心。”武则天沉声道,“他想抽身而退,若真能与叶阡陌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兴许先帝还不一定能发现,可除了叶阡陌之外,还有让秦无衣放不下的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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