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寒灯独夜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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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秦无衣在屋顶找到羽生白哉时,他身旁的屋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七八个空酒壶,手中那瓶酒也所剩无几,羽生白哉眺望远方,眉宇蓄满惆怅。

秦无衣捂着腰,吃力的坐到他身边,一言不发也望向他视线所及的方向,那只鹞鹰掠过夜空,周身镶嵌着月辉留下一道剪影,悠扬高亢的鹰鸣划破月夜的沉寂。

秦无衣递过去一壶酒,相视无言,两人仰头豪饮。

羽生白哉未见醉意,却平添几分愁容,秦无衣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接连斟满羽生白哉的酒杯,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不及杯中那烧口辣心的烈酒能让羽生白哉平复。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羽生白哉抹去嘴角酒渍,神情黯然落寞。

“还是错了,意境不对。”秦无衣浅笑,仰头杯尽,对仗工整回了一句,“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羽生白哉偏头瞪了他一眼:“你还是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就是枯坐到海枯石烂,也登不上东渡的船。”秦无衣耸耸肩,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昨日,遣唐使团启程离京,此刻船已经出海,羽生白哉原本应该在那艘船上,阔别故国八年,秦无衣能体会他归乡的喜悦,以及现在的愁绪,只是他并不擅于安慰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羽生白哉酒入愁肠。

“下次东渡遥遥无期,你明明有机会归国,为什么执意要留下?”秦无衣问。

“大使被妖物所害,我作为护卫难辞其咎,不查明真相何以有颜面归国。”羽生白哉叹息一声,“唐廷虽对此事重视,但却草草了事,三司会审结果只提大使贪恋风尘女子,被图财害命,对妖物一事始终缄口不提。”

秦无衣双手撑在身后说道:“意料之中的事,妖乱长安导致人心惶惶,朝局不稳,上至太后下至文武百官,都对妖祸忌讳莫深,太后更是极力想要掩饰妖邪之说,这个节骨眼上,章英纵被妖物所害,传扬出去岂不是扰乱时局。”

“可真相并不是这样。”羽生白哉据理力争。

“真相,在你看了何谓真相?”秦无衣反问。

“我们亲眼所见,大使是被妖物迷惑心智被残杀。”

“我们……”秦无衣摇头苦笑,“一名死囚和花魁,再加上异邦护卫与一名捕快,你真以为我们所言就是真相?你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刀术一样精进,别说只有我们四人,就是天下悠悠众口,也不及朝堂上那个只手遮天的太后,她一句话就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才叫真相。”

“难不成泱泱唐廷,就不论是非曲直?”羽生白哉愤然说道,“三司以大使触犯唐律为由上疏,新帝已废黜大使客卿之职,大使向来官声清廉,明明被妖物所害却含冤莫白,背负放浪形骸骂名,不但有损国体,而且他在故国妻儿也会因此事受辱,我护卫不力才导致大使遭此横祸,誓要查明妖案真相还大使清白。”

“你入唐八年,在国子监熟读九经,中土礼仪法典烂熟于心,殊不知你最该看的书却没看。”秦无衣深吸一口气。

羽生白哉一愣:“什么书?”

“商君书!”

“我,我没听说过有此书。”

“商君书是一本禁书,你没听过也在情理之中,此书自诞就被严厉封禁,只有历代帝王和储君有资格阅读,被称为天下第一禁书,全书十八篇,概括治国之道是历代帝王的必读典籍。”

“既然是治国典籍,为何被封禁?”

“书中有驭民五术,堪称全书精髓所在。”秦无衣视线落在羽生白哉腰际的影彻上,语重心长说道,“兵勇器利,只是武夫所为,想要万夫莫敌,只有驾驭黎民百姓的君王能做到,你倒是真应该看看此书,就会明白是非曲直并不是民心所向,而是君王的权谋之术,换做是你,是一名异邦大使的被害真相重要?还是社稷安危重要?”

羽生白哉:“你,你是说,即便唐廷查明妖案真相,也不会公之于众?”

还没等秦无衣开口,顾洛雪端着一碗药上到屋顶,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有药汁溅落,药碗送到秦无衣面前,手被烫到,摸着耳垂抱怨:“秦大哥,你怎么又忘了喝药。”

“我感觉喝酒比喝药管用。”秦无衣接过药碗,不畏惧生死的人,却对面前这碗汤药皱起眉头,“你不是回大理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们没一个人会记得按时喝药。”顾洛雪坐到秦无衣身边,回身看了看楼下宅院,忧心忡忡说道,“牧谣姐的伤势也不见好转,回来这么多天,都没见她出过门,送去的药也没喝。”

羽生白哉也回头望向聂牧谣的房间,她因为自己才身负重伤,羽生白哉为此一直心有愧疚,回来后每天都去看望聂牧谣,可她总是无精打采,像只猫蜷缩在被窝里,送去的饭菜也丁点未动:“牧谣又没喝药?”

顾洛雪:“去扣门没人应,想必是牧谣姐已睡下了。”

“她的肩伤不碍事,过段时间就好了。”秦无衣说道。

羽生白哉心急如焚:“差点穿透后背,这还叫不碍事?”

“比这还重的伤她都受过。”秦无衣如临大敌盯着手中汤药,深吸一口气喝了下去,汤药苦口,呲牙咧嘴直摇头,然后不以为然说道,“歇息几天就好了。”

羽生白哉放心不下:“不成,我还得去看看。”

“放心吧,她有九条命,这点小伤要不了她的命。”秦无衣把他拉了回来,视线移到顾洛雪身上,“大理寺那边调查可有发现?”

顾洛雪无精打采回答:“章英纵的命案已经盖棺定论,真凶图财害命后潜逃,大理寺发出通缉文榜。”

羽生白哉:“你当时也在场,就没有提到妖物之事?”

“提了啊,可没人信啊。”顾洛雪一脸无奈,“什么神社、御神子还有络新妇我都说了,同僚还以为我得了失心疯,本想直接禀告越公,不料越公身体不适,大使的命案移交给刑部和御史台协查。”

“就,就这样不了了之?”羽生白哉愤愤不平。

“章英纵虽是遣唐大使,可在朝为官,他的命案当由御史台负责调查,大理寺也不便插手。”顾洛雪无可奈何叹息。

羽生白哉:“大使被卷入妖案,极有可能与宋侍郎的密奏有关,可查得密奏下落?”

“秦大哥叮嘱过,不能提及密奏一事,不过事后我前往前往章英纵住所查验过,并没发现宋侍郎的密奏。”顾洛雪心思缜密说道,“而且我也不认为密奏在大使手中。”

“为何?”羽生白哉追问。

顾洛雪:“宋侍郎遇害前在西市密会的人身份已经核实,是章英纵的心腹,也是遣唐使团的人,但此人只从宋侍郎那里得到了当票,还未来得及交给章英纵就遭遇不测,就是说大使也不知道密奏的下落。”

羽生白哉点点头:“密奏的内容极有可能与山河社稷图有关,既然大使都不知晓此事,为何还会被妖物所害?”

“宋开祺被妖龙残杀,赫勒墩死于天罚,但凡与宋开祺有过关联的人都死于非命,章英纵也不例外,可赫勒墩与章英纵都和密奏没有关系,可见他们的死另有原因。”秦无衣摸摸下巴,想到章英纵后背那块被割走的皮肤,“刺青上到底是什么呢?”

“刺青会不会就是密奏的下落。”羽生白哉眼睛一亮,“妖案扑朔迷离,也许大使早就得到了密奏,并且妥善收藏起来,以防万一将密奏下落刺青在身上。”

“我倒不这样认为,就算大使已经得到密奏,藏匿的地方只有他一人知晓,何必多此一举刺青在身上。”顾洛雪摇摇头说道,“再则,妖物若想要获取密奏,为什么之前不动手,偏偏要在大使归国前才将其残害。”

羽生白哉神情凝重:“或许妖物和我们一样,也是刚刚才获悉大使与宋侍郎有关联。”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顾洛雪满脸愁容,见秦无衣在一旁默不作声,“秦大哥,你有什么看法吗?”

“如果,如果章英纵真的已经得到密奏,并且打算把密奏的下落刺青在身上……”秦无衣自言自语,抬头看向二人,一本正经问,“如果你们是章英纵,会把刺青刺在什么地方?”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秦无衣干嘛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羽生白哉埋头想想:“胸口,我会刺在胸口。”

“我,我也许会刺在手臂上。”顾洛雪说。

秦无衣提起酒壶意味深长说道:“章英纵是刺在后背。”

“你考虑这个干嘛?”羽生白哉一脸茫然,“刺青刺在什么地方与妖案有什么关系?”

“不对!”顾洛雪突然一怔,“胸口和手臂都可以自己刺,但后背……”

羽生白哉恍然大悟:“还有另一个人在!大使后背的刺青是另一个人刺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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