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酷吏(1 / 2)
死牢里烛火昏暗,映照在越南天的侧脸上忽明忽暗,深狱内潮湿而霉臭的味道让越南天有些不适,回想起来,已经有很多年没来过大理寺的牢狱。
平日里,这里都有重兵把守,昼夜巡查守卫森严,现在只剩下越南天和身后那名刚断了气的死囚。
越南天在水盆中清洗双手,动作仔细而缓慢,那盆清澈见底的清水很快变成血红。
“越公立朝以来,官声不蜚,百官无不称赞其处心公正,议法平恕,先帝还曾赐下“狱以无冤”匾额表彰。”声音从烛火无法照射到的角落传来,深沉平缓,如同这暗无天日的死牢,没有丁点生气,“若不是今夜见你亲自审讯囚犯,我差一点都忘了,你还有这手安身立命的本事,这些年身居庙堂高位,刑讯手法却未有生疏,手段之狠,用刑之重不输前朝酷吏郅都。”
郅都是西汉酷吏,据说当年,被郅都斩杀数千人,流血十余里,以至于,列侯宗室见到他时都侧目不敢直视,可见其人有多残暴,那人将越南天与郅都相提并论,明意是褒赞,实则为贬损,越南天为人八面通透,当然听出那人言外之意,居然没有半点不悦,反而笑脸相迎,满是谄媚逢迎之色。
“卑职为您备了一份大礼。”
“哦,有点意思。”那人正襟危坐,言语颇为高傲,“还是头一遭,有人在死牢给我送礼,我倒要瞧瞧,大半夜请我至此,到底什么礼这样金贵。”
越南天转身走到被捆绑的囚犯面前,拨开散落低垂的长发,在囚犯伤痕累累的胸前,赫然一枚狼头刺青。
“戍边番?”那人一眼认出刺青。
“几日前的元夜,大批铁勒精锐戍边番潜入长安城实施刺杀,贼乱至入城起便在卑职掌控之中,因为情况不明,卑职一直按兵不动,元夜当晚戍边番突然撤离,卑职命人擒获其中一人。”
那人似乎对这名囚犯很有兴趣:“刺杀?目标是谁?”
“目标一共有四人,其中一人是卑职手下的掌狱捕快顾洛雪,剩下三人分别是流杯楼花魁聂牧谣,遣唐使团护卫羽生白哉,最后一人曾是大理寺狱的死囚,名叫秦无衣。”
“戍边番倾巢而出,就为了刺杀四个无名之辈?”那人有些不解。
“关键在那名叫秦无衣的死囚身上,五年前被收押在大理寺狱,但此人却无任何文书记录,并且太后严旨,对此人不得审问,不久前,秦无衣被太后特赦出狱,并赐予紫金鱼符,奉命秘密调查近月来发生的妖案。”
那人身子微微一动:“太后让一名死囚调查妖案?”
“卑职派人详加调查过此人,奇怪的是,秦无衣像是没有过去的人,不知道他的来历和身份,好似关于秦无衣的一切都无人所知。”
那人若有所思片刻:“戍边番为什么要刺杀调查妖案的人,难不成戍边番与妖案有关?”
“戍边番都是硬骨头,卑职费了很大的劲才让他开口,戍边番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妖案,而是宋开祺。”
那人换了一个姿势,一直捂着鼻尖的锦帕缓缓放下:“宋开祺已故一月有余,怎么会和戍边番牵扯上关系?”
“这要从宋开祺奉旨秘密勘查龙眼说起,个中缘由卑职已经向您详加禀明,但却从戍边番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越南天在那人面前始终毕恭毕敬,“宋开祺在河道之下发现太宗命人修建的龙冢,宋开祺在凿毁龙冢后,擅自拿走太宗用来封镇龙眼的神物,以至于如今百妖祸乱长安,说到底就是失去了神物的庇佑。”
“神物?什么神物?”那人越听越吃惊。
“此神物便是卑职要送给您的厚礼。”
“你这一晚都在故弄玄虚,到底什么礼,直言道来。”那人有些不耐烦。
越南天埋头,声音凝重:“天下!”
“放肆!”
那人一听这两字,身子不由自主一怔,拂袖起身气度非凡,越南天双腿一曲,神态谦卑跪于地上。
“你在本王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到底是何居心?”
“卑职是豫王门生,对豫王忠心日月可鉴。”越南天埋首在地。
李旦面色阴沉,缓缓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左手背负在身后,右手一边拨弄扳指一边围着跪地不起的越南天走了一圈,停在他面前沉吟:“若不是念在这些年,你为本王鞍前马后,就凭你刚才所说那两字,本王就能诛灭你九族。”
“豫王对卑职有知遇之恩,卑职生死与豫王前程相比,不足挂齿,若卑职之死能换来豫王帝业,卑职万死不辞。”越南天句句肺腑。
“混账东西,还敢在本王面前口出狂言,如若今夜之事传扬出去,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就是本王项上人头怕也难保全。”李旦怒火中烧,沉声呵斥后情绪稍微平复,“罢了,你虽无功但还算忠心,今夜之事,本王不予追究,只是你高居朝堂却不能审时度势,当今时局已定,本王何来帝业一说。”
越南天回禀:“卑职斗胆,豫王此言偏颇,在卑职看来,当今时局并不稳。”
李旦又围着越南天走了一圈,语气缓和了少许:“说来听听。”
“妖乱京城,人心惶惶,太后严旨文武百官不得危言耸听,而皇上却秘旨宋开祺勘查龙眼,准备作法镇妖,可见皇上与太后并非一心,太后明意让三司调查妖案,又暗地里委派一名不知来历的死囚,由此可见,太后对皇上以及三司都不放心,长此以往,朝局势必动荡,而皇上与太后之间裂隙愈深,豫王取而代之的机会就越大。”
“前几日,本王进宫觐见太后,听太后言语之意,对皇上颇为满意,并未如你所言,太后对皇上有丝毫成见。”
“即便有,太后也不会让豫王有所觉察,太后唯一要做的就是维稳,豫王试想,当今皇上孱弱,远不及太宗与先帝,加之登基以来,任人唯亲,排挤老臣,大肆启用外戚,文武百官早就怨声载道,朝中还能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先帝托孤重臣裴炎,而裴相刚正不阿,多次触怒龙颜,皇上心中定是不悦,想要摆脱掣肘,皇上势必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可如此一来,就触动了太后的底线。
而在妖案一事上,皇上公认违抗太后旨意,坊间盛传,佛教魔王“六梵天主”将要降世,而太后便是魔王转世,皇上此举表面上是阻止魔王降世,实则是提防太后专权,林林总总都能看出,皇上已和太后站在对立面,卑职推测,这朝局恐怕会有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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