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逆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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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勒墩放下手中念珠,犹豫不决半天,最终还是开口:“我初入长安还是三十年前,起初我贩卖的是毡毯,不曾想如今已是胡商之首。”

羽生白哉:“毡毯这么赚钱?”

“西市上胡商数以千计,贩卖的各国商货不计其数,中原有句话叫奇货可居,只有别人没有的商货才能卖出高价。”赫勒墩说到这里有些得意,“我倾尽所有购得的上等毡毯在西市无人问津,就在我走投无路时,一位官员从我这里买走了一件东西,货钱比我卖掉所有毡毯赚的还要多。”

顾洛雪有些好奇:“买的是什么?”

“我从大食带来的女奴,有着与大唐女子截然不同的风情,城中权贵缺的从来都不是异域的奇珍异宝,西域各国美色才是让他们趋之若鹜的原因。”赫勒墩毫不避忌,娓娓道来,“从那以后,我便往返西域诸国收罗各色人间尤物,大唐盛行养奴,我带回长安的女奴总是能卖上好价钱。”

聂牧谣细问:“这与宋开祺有什么关系?”

“能在我这里买得起异域女奴的非富则贵,总有些达官贵胄因为身份特殊,不能带回家中,所以我将其中一批女奴精心调教,供权贵到我家宅狎玩,我接触的权贵越多,生意做的也就越大,不过……”赫勒墩稍微停顿一下,“不过能如朝为官,行事必定谨慎,与异域女子接触过多,难免担心隔墙有耳,给朝中言官御史落下口实,所以,我便用药剂毁掉这些女奴嗓子和耳朵。”

羽生白哉一怔,回头看看身后的新罗婢,虽然个个玉貌花容,但细看却发现反应总是慢了少许:“她,她们都是聋哑的?”

赫勒墩神色淡然:“至少我不用担心,今晚酒宴上谈论的事会有其他人知晓。”

顾洛雪义愤填膺,拍桌而起:“你嘴里念着慈悲,干的却是伤天害理的事,我若是菩萨,宁度畜生不度你。”

赫勒墩不骄不躁:“顾掌狱教训的是,只不过这些奴婢都是我用钱购得,生死都是我说了算,随便处置也不为过,再说,我也没违背大唐律法。”

聂牧谣冷笑一声:“人在做天在看,你既然信佛,国法治不了你,就不怕佛法难容,佛家讲因果报应,你往日种下的因势必会报应在你身上。”

赫勒墩笑的奸邪,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在下一心向佛,布施消业,捐庙修寺,不求功德圆满但求心安。”

“另一批。”羽生白哉剑眉轻挑,极力压制心中怒火,“你刚才说,将其中一批异奴毁去耳口,另一批你又做了什么?”

“权贵到此寻欢作乐,一时兴起难免会云雨巫山,再绝色的女子倘若充耳不闻,有口不言,终是少了乐趣,但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担心与异域女子一夜风流有失身份,所以……”

秦无衣声音低沉:“所以你熏瞎她们眼睛。”

赫勒墩微微点头:“有眼不识,权贵就不用担心泄露身份。”

聂牧谣忽然神色一惊:“宋,宋开祺也是你这里的常客?!”

“宋侍郎倒不是常客,一月前到此让我安排了一位眼盲的异奴服侍,遇害当天他突然到西市,配完香料后,又让我找来那名异奴,一般权贵都是到我家宅寻欢,但我见宋侍郎颇为着急,再看配方上的香料,若是涂抹在女人身上,会有催情助阳的功效,我不敢扫了宋侍郎兴致,便安排他沐浴更衣后在西市与异奴偷欢。”赫勒墩十分肯定答道,“前后加起来,宋侍郎就只来过这两次。”

秦无衣抹去嘴角酒渍,心中暗想,难怪赫勒墩之前不敢和盘托出,这些事要是公之于众,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即便宋开祺的命案与他无关,但那些和赫勒墩有过往来的权贵肯定不会放过他。

赫勒墩是看到鱼符上的凤纹才放下心,以赫勒墩的精明,知道如何去权衡利弊轻重,他就算是得罪所有达官贵胄,也没胆子敢触怒凤纹背后的那个人。

赫勒墩敢说出这些惊天秘闻,说明他已无隐瞒,不过秦无衣对这些没有丝毫兴趣,至于宋开祺那些风流韵事,他更加不想理会,比起这些秘事,秦无衣更想知道宋开祺随身携带的那份密奏下落:“宋开祺在西市沐浴更衣时,你可在他身上见到一个有两把锁的黑色木盒?”

赫勒墩仔细回想半天,摇头说道,“好像没有,那日宋侍郎更衣时我就在旁边,身上只有一张纸和十来枚通宝,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秦无衣与其他人对视,既然赫勒墩没有看见装有密奏的木匣,说明宋开祺在进入西市前,东西已不在他身上。

赫勒墩像是想到什么:“兴许是宋大人交给了随行的人。”

顾洛雪瞪大眼睛:“宋侍郎还有随行的人?!”

“我不太能确定。”赫勒墩重新回想一遍,“我记得宋侍郎走时,我送他从后门出去,见到街边停有一辆马车,宋侍郎从身上拿出一张纸,不小心掉落在地上,我帮忙拾起,见到折叠的纸角处盖有红印,印迹一边有一个甲字,给宋侍郎送过去时,瞧见车上坐着一个人,但没看清长相,宋侍郎把纸交给车上的人后,并未上车同行,而是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羽生白哉双手环抱,思索片刻:“说不通啊,宋侍郎身穿便服,就是为了掩饰身份,怎会还有随行之人?”

顾洛雪在一旁喃喃自语,反复在嘴里念叨马车,自从宋开祺在灞桥被妖龙所害后,命案交由大理寺追查,顾洛雪虽并未在侦缉之列,但一直暗中调查命案线索,赫勒墩提到有一辆在后门等候宋开祺的马车,这让顾洛雪联想起另一件事。

顾洛雪试探着问道:“那辆马车可是两轮单辕,前驾双马,车舆朱红色,顶是半月形,围幛雕有八仙过海图,门帘夹幔上是绣有祥云纹?”

赫勒墩揉了揉额头,眼睛一亮:“顾掌狱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那辆马车就是朱红色,还雕有八仙图。”

顾洛雪顿时神色大变。

聂牧谣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宋侍郎的命案后,我复查了当日城内所有大小案件,其中万年县的狱讼中就有一起马车坠河案,卷宗上记载,马车行驶在城外河提时,马受惊厥冲入河中,车夫与车内行人尸首至今未找到,只找到打捞起来的马车。”顾洛雪神情严峻说道,“起初我以为是寻常意外,现在看起来,这辆马车就是等宋侍郎的那一辆。”

“恐怕不是意外,坠河马车与宋侍郎命案定有关联。”羽生白哉眉头紧皱,“宋侍郎在灞桥遇害,想必马车上的人也凶多吉少。”

顾洛雪愁眉不展:“关键还是那个木匣,宋侍郎到底放在什么地方,还有,他给马车上那人的纸上写的是什么。”

秦无衣刚端起金叵罗,忽然神色一惊:“红印上有甲字……”

羽生白哉问:“你想到什么?”

秦无衣抬头看向顾洛雪,声音急促:“我第一次遇到你是在质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

顾洛雪一脸茫然:“城中屡有洗劫质库的命案发生,贼匪狡诈难觅踪迹,我探查数日无果,谁知偶遇一群行踪可疑的人,见他们衣衫下藏有利器,便一路尾随跟到质库。”

秦无衣追问:“第一起洗劫质库的命案发生在什么时候?”

顾洛雪回想后答道:“十二月初十。”

秦无衣若有所思:“宋开祺死后的第二天……”

顾洛雪疑惑不解:“这两起案子有关联?”

秦无衣点点头,宋开祺是巳时离家,而西市署令丞严鄂见到宋开祺是酉时,这中间有四个时辰,说明宋开祺在入西市前还去过其他地方,赫勒墩没有在宋开祺身上见到装有密奏的木匣,如此重要的东西,宋开祺一定不敢假手于人,可见宋开祺是把木匣放在一个很稳妥的地方。

而秦无衣已经猜到在那里。

“赫勒墩在纸角见到有红色印章,和一个甲字,其实那并不是甲字。”

众人异口同声问:“是什么字?”

秦无衣用指头沾上酒,先在桌上写了一个甲字,然后在旁边添补了几画,众人围上去认出那字。

押!

“当票上的印章便是一个押字!” 聂牧谣顿时恍然大悟,“宋开祺交给马车上人的是一张质库当票。”

羽生白哉:“宋侍郎有四个时辰的时间,他能在全城各坊随意挑选一家质库,将木匣典当,只有持有当票的人才知道木匣在什么地方。”

“有人想要得到木匣,便追杀了马车上的人,不过应该没有得到当票,所以……”顾洛雪大吃一惊:“所以那群黑衣人根本不是普通贼匪,也不是为了洗劫质库,而是想要找出宋侍郎典当的木匣!”

聂牧谣与秦无衣对视一眼,黑衣人的真实身份是偷偷潜回京城的边军武将,竟然和宋开祺的命案有关,这倒是让聂牧谣万万没想到,妖案追查越深越是扑朔迷离。

聂牧谣喃喃道:“宋开祺到底在密奏里写了什么?会天怒人怨,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羽生白哉面色沉稳:“有人不希望密奏的内容公之于众,宋侍郎也知道密奏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才会未雨绸缪暂存在质库。”

顾洛雪见到案情终于有了突破,顿时信心大增:“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密奏,上面的内容或许就能解开命案真相。”

聂牧谣面泛难色:“长安城内官办和民间的质库加在一起有数千家,没有当票就想找出宋开祺典当的木匣犹如大海捞针。”

秦无衣在一旁沉默良久,突然抬头问赫勒墩:“宋开祺前后两次找的都是同一个异奴?”

赫勒墩诚惶诚恐点头。

“这名异奴现在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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