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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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月色清冷,庭院中的草木在夜风摇曳下沙沙作响,秦无衣的脚步声就掩藏其中,每一步仿佛都经过精心计算,和呼吸一样均匀平缓。

从窗缝照射进来的月光,在他脸上蒙上一层惨白的银色,脸颊下几滴血点分外醒目,秦无衣像一只悄无声息的鬼魅,没入了柴房,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一把刀,神情一如既往专注,只是多了几分焦灼。

出来吧,出来吧……

喃喃自语的碎念从他嘴里传来,声音如同地府勾魂无常般阴沉,令人毛骨悚然。

秦无衣走向墙角那片黑暗,背后的刀随之缓缓提起。

一道白影闪过,秦无衣挥刀急斩,岂料白影动作更快逃出柴房,秦无衣一击不中,转身就追,刚冲到院子里,就被台阶绊倒在雪地,抹去脸上雪泥,就看见那只平毛软羽的白凤鸡,正扑腾着翅膀,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引颈啼鸣,好似在嘲笑秦无衣的狼狈。

院中石桌前坐着聂牧谣和顾洛雪,瞟了一眼后见惯不惊继续喝茶。

从西市回来,顾洛雪张罗着要下厨做菜,乌鸡白凤汤是雷州名菜,让秦无衣杀一只鸡,他硬是足足追了这只鸡一个多时辰,到现在那只白凤鸡还毫发未伤,脸上的血是他不小心割破了自己手指。

聂牧谣盘算着今晚应该是喝不上鸡汤,索性和顾洛雪沏上一壶茶,端来糕点瓜果,就坐在院中看秦无衣和那只鸡折腾。

秦无衣踉踉跄跄从雪地里爬起来,精疲力竭叉着腰喘气,笨拙的样子让顾洛雪心里暗暗发笑,搞不清一个能剑指妖龙的人,却对一只鸡没有办法。

聂牧谣幸灾乐祸:“别停啊,我还等着喝鸡汤呢。”

秦无衣见她们两人全然没有帮忙的意思,顿时斗志全无。

坐到石凳上,丢掉手里的菜刀,夺过聂牧谣的茶一饮而尽:“喝什么鸡汤,我最近口味淡,吃素,吃素就好。”

聂牧谣与顾洛雪相视一笑。

顾洛雪找来布条给他包扎割破的手指,想起那日他单手夺剑,刺伤宋宸,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以秦无衣的身手,怎么就追不上一只老母鸡:“秦大哥,你是不是不会用刀啊?”

秦无衣一脸尴尬,冲着聂牧谣抱怨:“你这把菜刀多久没磨了,刀刃跟刀背一样厚。”

聂牧谣毫不掩饰对秦无衣的嫌弃:“菜刀有没有磨,和你抓没抓到鸡有什么关系。”

秦无衣极力狡辩:“当然有关系,要是刀刃锋利,我早就一刀把它劈成两半了。”

“你我一别五年,你倒是变了不少。”聂牧谣抬头看了秦无衣一眼,意味深长问,“到底是刀钝了,还是你这个人钝了?”

“得想办法,把鸡炖了。”秦无衣答非所问,突然呲牙咧嘴转头对顾洛雪说,“轻点,好痛。”

顾洛雪帮他包扎好伤口,疑惑不解问:“秦大哥既然不擅用刀,为什么身上带着一把被铁汁浇铸的刀?多累赘啊。”

“所以我才想去质库把当……”秦无衣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顾洛雪问:“怎么了?”

秦无衣拿起一个空杯,放在旁边的空位处,漫不经心问道:“你那把宝剑青光耀眼,打磨精细,想必不是凡品。”

顾洛雪从腰间取下佩剑递过去:“此剑是家传之物,相传是墨家高人取天山寒铁,回火淬炼而成,剑身尖利无坚不摧。”

秦无衣继续问道:“我见你剑招精妙灵动,定是师出名门,你一介女儿身,为什么会喜欢舞刀弄枪?”

顾洛雪答道:“家父尚武,洛雪自幼耳闻目染,碍不过我纠缠,便请了名师指点,恩师剑术登峰造极,洛雪天资愚钝,只习得皮毛,不及恩师十之一二。”

秦无衣神情认真:“你剑术精进,临阵迎敌已绰绰有余,只是你女儿身,气弱力单,倘若遇到招式以刚猛见长的对手,切记不能正面招架。”

顾洛雪点点头:“秦大哥无需多虑,洛雪所学剑术是以静制动,如清风拂山,明月照江,敌人若是刚猛之流,我也能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不会用刀。”秦无衣给自己缓缓倒上茶,“我倒是见过一个很会用刀的人,他每次拔刀出鞘,刀势都威烈无匹,能破云裂天,我敢跟你打赌,你若遇到这个人,你接不住他一刀。”

“家父时常叮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洛雪厉害的比比皆是,切勿傲世轻物。”顾洛雪虽然言语谦逊,但多少还是难掩傲气,不服气说道,“如果日后遇到这位前辈,还请秦大哥引荐,洛雪自不量力想请前辈赐教。”

“可惜了……”秦无衣说着顾洛雪听不懂的话。

“什么可惜?”

秦无衣笑意深邃:“不用等到日后。”

“不用等?”顾洛雪眨动眼睛,“莫非秦大哥提到的这位前辈也会来长安。”

“不是。”秦无衣浅品一口香茗,“你回头便能见到。”

……

顾洛雪一怔,刚转身就见到夜幕中一道身影掠过,疾如若电,迅若奔雷,瞬间就从院墙逼近石桌。

顾洛雪和聂牧谣都大吃一惊,竟然没觉察到府邸中几时多了一个人,那人身形太快,完全看不清脸,依稀见到一袭宽松的青衣,腰系黑带,中间的玉扣在月色下划过一道光影。

那人一动,秦无衣身子就向后移,顺带将果盘里的绿豆塞回锦袍。

虽然那人动作迅疾,但全然听不到踩踏在雪地里的声音,身后带起的劲风,卷起庭院里的落叶,就在顾洛雪惊诧之时,一把短刀从青衣中闪出,刀锋在月光下寒气四溢,刹那间,庭院里充满凄凉萧杀之意。

顾洛雪回过神,见那人刀势断铁裂钢,不敢有丝毫怠慢,拔出长剑迎敌,但那人近在咫尺,已来不及刺出剑招,双手架剑想挡住那人刀势。

刀剑相交,只听当的一声,迸出的火光四处飞溅,顾洛雪感觉一阵沉猛强力,排山倒海般袭涌而来。

顾洛雪拼尽全力非但没拦下那人,自己反被震退,胸口气血被催动翻滚,在雪地里滑行数步才稳住身体,刀剑撞击之声在耳边震荡不绝,虎口隐隐发麻作痛,手里长剑险些掉落在雪地。

那人目标不在顾洛雪,短刀余力不减,向秦无衣直刺而去。

秦无衣手里还端着茶杯,胸前命门大开,顾洛雪心里暗惊,她虽然和这人只交手了一招,但深知这人的危险,森寒刀气铺天盖地,却并不是从这人手中的刀发出,这个人本身,好似已比刀更为锋锐。

顾洛雪见到秦无衣还没动,担心他和自己一样轻敌,这个人不是养尊处优的宋宸,他的刀势没有多余的花哨,一旦出刀,刀刀都是致命的杀招。

秦无衣低头吹拂杯沿的茶叶,他没动,但身边的聂牧谣却动了,左右衣袖各抖出一条软鞭,一黑一白,犹如雷霆之势缠击而出。

与顾洛雪不一样,聂牧谣手中双鞭不去抵挡那人刀锋,而是笔直缠向那人颈喉,两条软鞭一柔一刚,好似出洞毒蛇迅猛凌厉,又像极了勾魂的黑白无常,直取那人要害。

顾洛雪认出聂牧谣手中所使是无常鞭,但见聂牧谣身姿飘飘若仙,鞭势却狠辣无比,两条长鞭在她手中变幻无常,绵密无比,鞭头刺芒挑起漫天寒光,如同一张网,将那人团团围住。

顾洛雪一愣,自己连那人一招都招架不住,聂牧谣却能将其逼退,自问诗词歌赋比不过当花魁的聂牧谣,但怎么也没想到,一直让顾洛雪引以为傲的身手,与聂牧谣相比竟然也相去甚远。

无常鞭招式注重巧劲,习用之人必须身法轻盈飘逸,若用错力道,反先伤其身,所以多为女子选用当兵器,虽不常见,但威力不输刀剑利器,一旦被缠住头颈,便能轻而易举拧断颈骨。

青衣人刀势被聂牧谣的无常鞭所阻,身形却不减缓,回刀撩开双鞭,但不想与聂牧谣过多纠缠,想绕身上前继续突刺一动不动的秦无衣。

聂牧谣看穿那人目的,踏上石凳一跃而起,双鞭在她手中挥舞的出神入化,矫似灵蛇,双手用力下抖,无常鞭居高临下向那人头顶劈击而落。

双鞭势大力沉,眼看就要击中,那人身形一闪竟然避开,只听见轰然一声,无常鞭将石桌击打的四分五裂,一旁的顾洛雪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聂牧谣娇弱身躯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劲之力。

青衣人不等聂牧谣起鞭,手中短刀飞射而出,聂牧谣左手黑鞭撩起,将短刀击落在地,那人等聂牧谣无暇顾及的空档趁机想突防,聂牧谣算到他动机,抬起的指缝间已多了五枚细如毛发的银针,反手一挥,银针如同暴雨梨花般射出,针尖泛着碧光,分明是淬过剧毒。

顾洛雪啧啧称奇,忍不住低语:“好俊的身手。”

聂牧谣的银针快若电闪,谁料那人身影掠的更快,五枚银针纷纷射落在身后,针尖竟然全部没入坚硬的碎石之中。

聂牧谣太过自信,以为定了一击不中,那人非但没事,反而已经绕过自己闪到秦无衣身后,聂牧谣连忙挥鞭扫去,想把那人逼开。

黑白双鞭发出破空之声,眼看就要缠住那人身体,可那人这次竟然不闪不避,反而迎鞭而上,单手将双鞭接住。

缠,是无常鞭的绝技,但同样也是软肋,若遇到厉害的敌手,一旦被反缠就是致命的破绽。

聂牧谣一惊,还没回过神,就被那人用力拉了过去,刚想弃鞭,双手已被那人反扣在身后,整个人几乎就贴在那人身体上,她甚至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聂牧谣终于看清了身前的男人,有一头秀黑的长发,却不像中原男子挽于头顶,而是随意的扎成高马尾,身上穿着青色直垂,下面是五折裙裤。

聂牧谣震惊的瞪大眼睛,不是她看出这个男子是东瀛人,而是她看见了男子腰间的另一把刀。

像极了唐刀,但漆黑的刀鞘装饰却更为精美细致,每一条纹路都匠心独具,东瀛刀客随身都会佩戴两把刀,一长一短,长刀才是刀客真正的武器,也就是说,这个男子根本未用全力就将自己击败。

聂牧谣留意到男子的动作,他双腿弓步微曲,右手已经轻轻按在刀柄上,意识到男子要拔刀,而前面就是秦无衣毫无遮掩的后背。

“小心……”

聂牧谣话音未落,男子长刀出鞘,聂牧谣只感觉身前寒气刺骨,一抹稍纵即逝的白光从秦无衣身上闪过,好像清辉的月色都被这白光撕裂一般。

院前杏树被刀气催动,哗哗作响,随着树叶纷飞,碗口大小的枝丫从树上断落下来,切口平滑整齐,顾洛雪惊讶的张大嘴,杏树距离那人两丈远,竟然也被刀气所伤。

秦无衣还是没动,长刀急闪而过,刀锋却在他脖颈处停了下来。

秦无衣双手托起茶杯喝了一口,月色下刀刃寒光夺魄,映照出他蠕动的喉结。

聂牧谣和顾洛雪看得心惊胆战,刀锋再进一分,秦无衣便人头落地。

那人刀势一停,聂牧谣才定下神,发现挟持住自己的男子一直凝视自己,奇怪的是,东瀛人的刀法竟然这般霸道,可聂牧谣却从他眼神里看不到丝毫与之相匹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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