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然而,他的行装却泄露出他已经多日跋涉,又因迷路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圈。
孟湘的目光扫过他开线抽丝的袖口,沾着泥的褶儿边角、鞋儿面,以及那腰间的佩玉都已经掉的七七八八了,便开口道:“你还是趁早离开吧,我们这个小庙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那人却闻若未闻,借着月光绕过了那个大炕,走至近前,视线扫过二人,淡淡道:“麻烦二位了……”
他话未说完就被孟扶苏打断了,“且慢,我们可并未答应你什么。”
那人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看着抽丝那处皱了一下眉,道:“我认识个名医,这位小兄弟的身体还是要好好调养,我这里又恰好也有些银两。”
孟湘看着他的目光中不免带了丝惊奇。
“不需要。”孟扶苏眼睛黑沉一片,声音冰冷。
那人轻笑一声,目光流转,潋滟碧透,眼尾微微上挑,每一抬眉便惊艳十足,若是细看,他右眼的眼尾上挑处还有一粒米粒大小的痣,万般风流都尽诉于此。
孟扶苏的声音越是冰冷,态度越是严肃,他的声音就越是舒缓了,“那猗兰书院如何?”
孟扶苏身子一动,却仍是努力按捺着,硬邦邦道:“凭我自己也能上。”
他这副样子却让孟湘知道此番交锋孟扶苏已然输了。
“那这位孟娘子觉得如何?”这人直接掉头道:“听说这河渠县要办桃花神母祭,这祭舞人选可还没确定呢,孟娘子不想去试一试?以后若是想跟教坊的某位学习我也可以安排。”
孟湘嘴角一扬,“虽然不知道郎君是何人,可此般所作所为……”
那人露出一抹惬意的笑来,“我并无恶意,当初在河渠县相遇之时,孟娘子便应该知道。”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她的姓氏,不过她想要跳舞的事情可是除了自己儿子谁都没告诉,这样的都能知道,实在是不能再用观察细致入微来形容了。
孟扶苏也像是担心在他面前多说多错,便拧紧了眉头瞪着他,也不吭声。
孟湘盯着他的双眸,无奈道:“我不是不想帮你,可是……”她指了指他的袖口、腰间和鞋子,“你这样的衣服,又带着这般贵重的佩玉……我又不是傻子,而且这一路上必然留下不少痕迹,而且,最近官府在抓江洋大盗。”她狠狠咬着“江洋大盗”这四个字想要试探他,他却面色平静,甚至反问她,“这又与我何关呢?”
“更何况……”他微微仰头,带这些骨子里的骄傲缓缓道:“我这样子是故意做出来。”说着他还微微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都是乐善好施的,见我如此狼狈又怎么忍心拒于门外。”
“呵呵,对不起啊,我既没见你狼狈,也没有什么好心。”孟湘双手抱在胸前带着明显的嘲意,可这副尖锐模样因着她这副艳丽逼人的美貌,看上去便也如画中美人活了一般。
“我在林子里行走的时候,便听两个樵夫谈论桃源村孟娘子的美貌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山野之中也并非尽是呕哑嘲哳。”他虽然嘴上是在恭维着她,可脸上却有些不以为然。
孟湘眉眼一弯,笑得越发天真可爱了,“我还没答应你呢。”
“你我都明白的,即便是不说也没什么。”他那副骄傲自信的模样看得她手心痒痒的,好想拍拍他的脸,告诉他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然后将之关在门外,可是,他的条件打动人,他的存在也同样威胁人。
“那日与郎君在县里分别,这桃源村离县里也并不远,你为何这么久才到这里?”孟湘扶着门,笑眯眯地上下扫了他一眼,“莫不是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
天知道,她只是看他不爽,出言讽刺几句而已,这由头也是随意找的,谁料这人好像被戳到了痛处,脸上那矜持温雅的面具几乎带不住了,他轻哼一声,下巴扬起,“孟娘子说笑了,小小的一片林子又怎么会迷路。”话还未说完——
“咕——咕——”
孟湘笑得越发撩人了,她的食指卷着耳边的一缕碎发,娇笑道:“莫不是迷路久了,才饿成这副样子?”
“我不……”
“咕——咕——”
“哈哈——郎君的回答我已经听到了。”孟湘笑得花枝乱颤,即便是清冷的月光也难掩她的娇媚艳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心里把忍字诀反反复复念了几十遍,不过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而已。
第三十一章 夜晚
月光如清涧溪水静静地撞击在地面上,溅起一地流光,他站在流光里,宛若月神。
孟湘却笑嘻嘻地朝月神伸出了一只手,眉梢一挑,“你懂的。”
月神“呵”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她,另外一只手却借机偷偷地按在了肚子上。
“麻烦孟娘子了。”他态度良好。
孟湘握着那锭银子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知道麻烦就好好报答呀。”
他的手指狠狠抓住了肚子上的衣服,脸上却露出月朗风清的淡淡笑容。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这下子他知道了她完全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多日未进水米,却偏偏拦在门口扯些有的没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咸不淡地吐出一个名字——“景郢。”
孟湘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一会儿你收拾一下,你现在的样子太引人注意了。”
他一抬眸,眼底却像蓄着冰水,在月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景郢抿唇轻轻一笑,“我知道了。”
孟湘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到门边拉好了门,淡淡道:“锅里还剩一碗菜粥,你凑合着吃了吧,夜里开伙难免让周围的村人注意到。”她虽然这样说着,却半点掀开锅盖给他盛粥的意思都没有。
插好门后,两个人就当景郢是空气,直接路过他走进了里屋,他看着两人的模糊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盯着那口大锅看了会儿,肚子里不大一会儿又“咕咕”的叫了起来,想他当初也算是风头大盛,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真可谓是世事无常。
景郢正想着,肚子里却越发像打雷了,见四处无人,他便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苦兮兮地哀声叹气,又狠狠地将两只袖子撸了上去,可是这衣服的材质太好太滑,总是往下掉,根本挽不住,无奈之下,他只好一只手拎着袖子,一只手去找碗、掀锅盖、盛粥,等一碗半热不凉的粥下了肚,他才方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你看看,你看看,想当初多少珍馐摆在你面前你却不屑一顾,如今,这碗菜粥你倒是不嫌弃了。”景郢将碗轻轻地放在灶台边,忍不住自言自语,原本他没这个坏毛病的,只是这几个月一直忙着赶路,甚至怕泄露行踪不敢与人搭话,可久不说话总会憋出毛病来的,渐渐地他便开始自己跟自己说话。
“说来也是巧,我就问了两次路还都问到一个人头上了,如今更是投到她的家里来了。”一次两次还能是巧合,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景郢不由得猜测这个孟娘子会不会是故意的?如果说是故意的,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一边想着,他一边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唇,却觉得唇上一阵刺痛,景郢伸出手摸了摸,湿湿的,他对着从门缝透出来的月光看了看,只见手上沾上一丝血迹,他又探出舌头舔了舔,果然一股铁的味道。
他正觉得莫名却一扭头看见了那个碗,一道月光正好照在那只孤零零的粗碗上,碗口缺了一小块,缺口处还沾着一点嫣红。
景郢懵了一瞬,没想到自己躲过了多少暗箭,终究被一只缺了口的碗给伤着了,他悲愤地捂着嘴,一步一步挪进了里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