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晏和见她面无表情,以为她还在为江秀才夺门而出的事儿生气,暗里皱了皱眉,上下瞧她几眼:“你手里这手炉价值几何?”
重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鎏金镂空花鸟手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随口答道:“鎏金的而已,不过三四十两银子,算不得上等物件。”
他声口和缓:“不是上等物件尚且如此了,要是你家里的金贵物件呢?敢问那江秀才做什么营生的?要忙活多久才买得起你这么一个手炉?”
重岚微怔,心里的怒气缓了不少,若有所思地问道:“大人是什么意思?”
手里的茶已经凉了,他随手放下,白洁的十指扣住搭在腿上:“无事,随意说几句罢了。”他略顿了顿,瞧了她一眼:“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这些话席雪天也劝过几回,只是她没怎么放在心上,被晏和一说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不缺钱,对自己自然也是百样精细,但江秀才未必会这般想,现下倒还好说,以后真要过日子了,难免觉着她太过奢靡,要是处处都要她出钱,他心里难保不会起什么想头,要是让他出钱,他也没法子弄到这么多银钱。
这么钱来钱去的固然俗不可耐,但重岚觉着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那种富家小姐和穷书生的故事还是安安生生地呆在话本子里比较实在,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至少男人得能养家撑起门户。
她想通之后,心境豁然开朗,对着晏和灿然笑道:“多谢大人提点了。”
晏和微怔,随即不自在地撇开头:“闲话而已。”
她偏头看见晏和茶盏微凉,左右下人都被遣退了,她便言笑晏晏,亲自提了茶壶给他倒茶,又笑道:“这是上贡的大红袍,大人尝尝。”
他偏头就瞧见她细长匀称的手,张开提壶的时候白皙的手背上还有浅浅的涡,他眯了眯眼,随即调开视线,见她把滚烫的茶盏递过来,下意识地探手去接,手指冷不丁划过她手背,引得两人都轻颤了下。
她掩饰般的笑道:“大人请用。”
晏和抿了抿唇,嗯了声,浅浅饮了口,虽是同一把紫砂壶里倒出来的茶水,这盏却比上盏要好喝些。他细细品了,放下茶盏子扬唇笑道:“他这般一走,只怕再也不会过来了。你难道后悔吗?”
重岚道:“本就没有什么,有甚好后悔的。”她说完又笑道:“难不成我真后悔了,大人便重新赔我一个?”
她当何兰兰的时候跟晏和说笑惯了,这话一出口才觉着自己无状,倒像是调戏人家似的,略带讪然地转了话头,随意讲些闲话来。
晏和也听出了些别的味道,心里竟没有恼意,只是淡淡地瞧她一眼。撇开那难以忽视的熟悉感不谈,重岚本人也极讨人喜欢,说话的时候风趣诙谐,又不一味顾着自己说,时不时地抛出话头来,见他露出半点不想深谈的模样,立时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一来二去之下竟然相谈甚欢。
跟他谈得来的人本就不多,他认真听着,时而随意插几句,听到重岚说到出海的生意,忽然偏头问道:“齐朝的海禁从□□皇帝便有了,怎么偏你可以出海经商?”
重岚想到他上回问的海外匠人的事儿,心里难免打鼓,面上应对从容:“大人有所不知,我总归也是皇商,自然有些特许之权,况且海禁了数百年,但出海行商之人绝不在少数,哪里是禁得住呢?”
晏和嗯了声:“你在南边能有作为,自然离不开官面的支持。”略顿了顿,又一眼看了过来,牵唇笑道:“不过官员若是想有政绩,也需要当地士绅的扶助,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这话倒像是暗示什么似的,重岚还没琢磨明白,他就撩袍起身,从容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说完又瞧了眼重岚,她十分上道地道:“过几日一定去大人府上拜会,届时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晏和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却还是轻飘飘地道:“你若是事忙,不来也可。”
重岚当然不会把客气话当真,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过府拜会,这才把他送出了府门,回去却发现席雪天在偏厅等着,她进去之后问道:“可把他打发回去了吗?”
第32章
席雪天颔首道:“他已经走了,不过瞧着神色有些不忿,东家可想好接下来如何?”
重岚摆摆手,半阖着眼倦怠道:“我和他本就没什么,不过是看在旧邻的情分上帮扶他几次,他接下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各过各的日子罢了。”
席雪天虽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想通,但面上还是微露喜色,又沉吟片刻,还是道:“有件事本来怕东家心里不舒坦,正想着该怎么说,既然你这般说了,那我还是告诉你吧。”
他见重岚点头,这才道:“上午重大爷不是来闹腾,口口声声说你和江秀才私相授受吗?方才你和晏大人说话的时候,我寻了几个街上的泼皮头子去打听,这谣言就是从江家院子传出来的,而且说的头头是道,也难怪重大爷自觉拿住了你的把柄。”
“他这是什么意思,想借着谣传迫使我不能不嫁给他?”重岚声音里带了些怒气,随即疲倦地扶额道:“想不到我试来试去,本以为找到个品行端正的君子,没想到竟还是个...”她顿了下,又自嘲一笑:“我自诩阅人不少了,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当初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她虽对江蓉没甚感情,但想到婚事被人这般算计,心里还是颇不痛快。
席雪天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命底下人去准备晚饭,亲自倒了盏宁神的茶给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江蓉此人明面上并无什么不良嗜好,一不好色,二不好赌,三不好酒,况且他对东家存了心思,自然是竭力让你瞧见他风度翩翩的模样,要不是今日这事儿,只怕他还能在你面前装上许久。”
晚饭早都做好了的,只用挨个端上来便好,重岚招呼席雪天入席,亲手给他盛了碗鸡皮酸笋汤:“你也忙了一天了,晚饭就在这儿用了吧。”
她盛完又摇头叹道:“我本来还怨怪晏大人无礼,平白得罪了他,现在想想,虽然人是得罪了,但人品也显露出来,幸好是这时候瞧出不对来的,要是在晚上一阵,只怕棘手得很。”
十指纤纤托着汤碗,席雪天心头一热,又垂下眼不敢多看:“东家不必心急,以东家的人才品貌,总能找到琴瑟和鸣之人的。”
重岚唉声道:“也只能慢慢瞧着了。”她用乌木嵌银的筷子夹了个叉烧鹿脯,边吃边想,过了会儿才道:“只是这江家是断断不能再往来了,不过也不好当即就断了,以后再有情面上的事儿就让二哥出面算了。”
席雪天一哂:“我与东家打个赌,江秀才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东家觉着如何?”
重岚笑着摇头:“我和他本就没什么,他不甘心又能怎样,赌就赌吧。”
她本来觉着江秀才人品虽有些瑕疵,但也算有些读书人的清高气,经此一事不会再上门了,没想到他隔了一天就又提着东西到了重府。
江蓉立在重府门前,瞧着那端正辉煌的匾额,心里虽还带着火,但想到重岚的样貌和家财,又强行把火压了下去,他自觉满腹的才学,但苦于没有钱财继续念书,偏重岚是个有钱的,再加上又生的花容月貌,虽然清誉有亏,但夫大于天,娶进门来还不是得听自己的。
他想通这节,心里又畅快不少,恢复了平时的温吞有礼,安安静静地等着重岚命人迎他进去。
那边重岚刚刚起身,正站在花鸟长身镜前试衣服,就听人急匆匆地跑来报,说是江公子又上门来了。
清云头一个瞧不上江蓉,忙蹿腾道:“小姐,这人不是个好的,咱们赶紧把他撵走,省得又有闲言碎语!”
清歌在一边给重岚梳头,闻言踩了她一下:“哪儿能说赶就赶,岂不是更招人闲话?”
清云不服气地道:“他传了闲话来害咱们小姐名声,这种人让他站在门口都是脏了咱们的地儿。”她说着又撅嘴道:“当初只觉得他有点小家子气,不大上得了台面,没想到竟是这种小人。”
重岚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别吵,侧头问道:“二少爷昨晚上不是回来了吗?你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报信那人领命去了,转眼就把重正叫了过来,重正是重岚的二哥,瞧眉眼就和她有六七分的相似,顾盼风流,眉眼生花,见了亲妹子就满脸堆笑,捧出包点心献宝:“你不是爱吃芙蓉莲子酥吗?我今儿早上特意起了个大早,等在店门口给你买的,还是热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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