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这封信内里装着两页纸,一页是他三月里头给二哥二山所写的信,另一封则正是那一纸中规中矩的放妻书。晚晴自己不识字,将书信交给了伏罡保管,而伏罡又将这书信装到了小盒子里,最终被他拿到。
他自己读了一遍纸上的荒唐言,秀眉紧锁,伸了白净修长的手指摁在额间轻轻揉着,揉了许久,才将那书信并信封以及放妻书,一并伸到火前,指握扭转,一并焚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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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秦州城外一片叶凋枝枯的荒草衰林中,三人三马,伏罡与白凤皆是沉脸在马上坐着,望着不远处的霍勇。霍勇将那肥肥胖胖的冯叙直倒吊在一颗树上,拿根荆条抽着笑道:“我都不爱杀你,嫌脏了我的手。”
冯叙直努力往上勾着脖子,眼珠子鼓的像青蛙一样,结结巴巴道:“好汉,多谢你不杀之恩。”
霍勇皱眉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再看看你带的那些兵,我都替你害臊。”
伏罡低喝道:“放他下来,我问话。”
霍勇这才抽刀剑了绳索,冯叙直头朝下矗到了枯叶中,伏罡这才跳下马半蹲在他头顶上方道:“你如今应当是个财主。”
冯叙直摇头道:“那里那里,我怎能是财主,我其实比你还穷。”
伏罡摇头,伸了手道:“我来替你算笔帐,京城禁军军备上一年至少有三百万银子,就你拉出来亮相的那匹乌合之众,一年十万银子已然足以维系,剩下二百九十万不全是你一个人的?”
冯叙直瞪了眼睛听的认真,边听边摇头道:“那里能?中书省要抽走五十万,这是定例,以供魏源养私兵所用,这个你当知道,他的门户比皇宫大内还严,那还不都是我替他养着私兵?再就是张内侍那里还要捞掉二三十万,那也是个贪财的主儿,我得提防着他给我穿小鞋。再就是国公爷刘康,几十万的大头不说,一年到头应付不完的小钱,今日一千明日八百,只要张口我就要供着。再下来还有魏舍人,那更是个没底洞,一夜能转八个妓馆,只要是喝醉了就撒银子,白花花的银踝子一把把抓了往那些妓子们身上砸,那可不全是由我这里出?”
伏罡皱眉盯着冯叙直,听他帐算的这样细也是不住点头:“照你来说,你一年竟是白替他们忙活,自己一文都落不着?”
冯叙直叹口气道:“二三十万的辛苦钱还是有的,但不能跟他们比。”
伏罡起身抱臂盯着俯在地上的冯叙直看了许久,给霍勇个眼色轻声道:“杀了他。”
霍勇早已磨刀豁豁等不及,听了这话上前就要送刀。伏罡转身往远处走着,踩得枯叶沙沙作响。他知白凤也跟了上来,低声道:“我们曾一起做过校尉,那时候他还瘦,人□□故上比我圆滑许多,所以一路做到了京畿督察的位置。那天夜里在城楼上,他胖的我险些要认不出来。”
白凤听到远远一声哀鸣,她习以为常也不回头:“所以大哥也是知道京城守兵这样不堪一击,才要大张旗鼓打出来?”
伏罡点头道:“是。总归,我仍然不希望执戈对着自己人,有此一番,让朝中看看我们凉州的厉害,那些文人们怕死怕失家业,必然就不肯再听刘康与魏源的摆拨。”
白凤张了手笑道:“这下好了,咱们到秦州还未甩掉追兵,只怕黄河渡口还有大批的官兵守着,咱们这一路过真是打个痛快。”
伏罡亦笑:“正好震慑朝中那些不知抗北夷敌,只知拿凉州做假想敌的昏官们。”
他仍是一身劲服,精实干练的身姿,阔庭正目一派大将风度。白凤盯着伏罡许久,忽而言道:“霍勇说大哥在京中找了女人,我不信。”
伏罡一笑问道:“为何不信。”
白凤人大心也大,脸不红面不臊直言道:“大哥要找女人为何不找我?”
伏罡叫她这股子认真逗笑,负了手努力正了面色道:“找女人又不是打仗,必得要找你,你该替自己好好择个夫婿。”
白凤气鼓鼓说:“可花生七月间到凉州时曾说过,你回来就会跟我成亲。”
伏罡道:“那不过是他混说罢了,我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是谁?”白凤盯住伏罡问道:“你找的那个女人是谁?”
伏罡心头漫过一阵苦涩,闭眼摇头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他忽而大步往前走去,白凤不敢再跟上,远远站了看着。霍勇拭净了刀跟上来,悄声道:“我就说过有女人,你还不信。”
白凤回头问霍勇道:“那个女人是谁?”
霍勇仍是低声,面上露了十分向往的神色道:“是个山村里的小娘子,端地是个美人。”
白凤越发生气,恨恨盯着霍勇,霍勇忙摇头道:“当然不能跟我们的白凤将军比。”
伏罡一人往前走着,走了不知多久听得身后马嘶声才止住脚步。
那么一个困守于自己内心礁岛上走不出去的小妇人,若连他都放弃了,此生又有谁还能再帮她?就这样放任她在京城做伏青山的外室,那他当初带她出伏村的意义又何在?若他就此放手,非但没有拯救她,反而是将她推入了更深的泥潭之中。
伏罡一路后有追兵前有守兵,打到秦州城外,这时才真正醒悟过来,他快步往回跑着,跑到正在擦拭匕首的霍勇面前,一把勒住他问道:“我的踏燕何在?”
霍勇道:“就在城中。”
伏罡道:“你与白凤先回凉州,我还要去趟京城。”
这一回,便是打晕了扛,他也要把晚晴扛到凉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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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伏青山那日答应的很好,但压在炕上轻薄过一回,晚晴就不敢再信他。伏罡曾逼着伏青山写过一份东西,言明伏村产业全归晚晴与铎儿所有。那张纸意义重大,晚晴一直包好了贴身收着。
她抱了伏罡的那个小盒子出来,闻着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樟木防虫,纸质贵物储在里头能防虫腐。这盒子上一层清漆,内里浮着铜色叶纹花饰。她解了搭扣掀开,内里仍是那些颜色黯淡的首饰,旁边一个木扣弹起,下面便是那张将军府的地契。
铎儿见了也凑过来看,晚晴推了道:“外头玩去。”
她取了伏青山曾抓过的那螺钿出来贴在鬓角,自言道:“总归你也从我这里得了甜头,我便用你些东西也不为过。待我回了伏村好好苦得几年攒些粮食,大不了换成银子再给你买些一样的东西加进来。”
思到此,便挑了那只螺钿,并一只金色足成的盘凤长簪,犹豫来犹豫去,又狠心挑了一只银鎏金镶玉蝶恋花的顶簪一并拿帕子包了揣在怀中,到了隔壁拍门叫道:“互大娘。”
半晌一阵脚步声疾走,隔壁互大娘开了院门见是晚晴,笑道:“小娘子稀客,可是有事?”
晚晴笑道:“我听闻有人言说京中有处各地大车云集的地方,若有去往外地的人客,到那里必能找着赶长路的大车,我有心想要去那里寻个车,却不知地方在何处,所以想劳烦大娘给我指个路。”
互大娘解了围裙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去就是。不过那长路大车皆在北城开保寺一带停着,路途却有些遥远,我如今还要给儿媳做口饭吃,不如吃过中饭咱们再去?”
晚晴忙道:“如此多谢大娘。”
言罢回到家中,热了饼子熬了粥与铎儿两个吃过,便往西市而去。
西市市头便是当铺林立,晚晴一家家走着,见当铺中柜台高筑,掌柜伙计们抱了手在柜台上俯首望着行人,皆是一幅杀猪般的样子。她还是头一回当东西,心突突的跳着,拉了铎儿挑挑捡捡,见一家门匾上书着海陆典当的,内里伙计白白净净圆圆胖胖看着要好相与些,便拉了铎儿几步上了台阶,伸长了脖子扬了手里的帕子道:“掌柜,我要当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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