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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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寻思着怎么将话头接下去,却见高暧忽然回过头来望着自己。

“既是假扮夫妻,若厂臣没觉不妥,我这里自无什么异议。事出突然,也只得从权。”

她顿了顿,垂眼咬唇续道:“厂臣心里的苦,我虽不敢说懂,但也隐约有所感悟。嗯……之前听闻,宫里有些内侍也会在外成家立宅,其实……也跟平常夫妻没什么差别,厂臣这般的身份,不该如此寂寞无依,以后找个称心的人在身边就是了。”

徐少卿讶然一愣,万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竟也揣摩不透其中的意思。

但他毕竟是个伶俐人,脑筋转得极快,当下叹声笑了笑:“公主这是在撺掇臣找对食么?”

高暧脸上一红,见他面色有异,只道自己这话又犯了什么忌讳,赶忙歉然道:“我不过是道听途说,便这么随口一提而已。这是厂臣的私事,原不该由我多嘴,还请厂臣见谅,只当没提过吧。”

“既是提了,又怎能当做没说过?臣得陛下信任,最要紧的便是重规矩,知进退,否则被朝中那帮言官捏住了把柄,没得上头再挨一刀。其实不瞒公主说,这些年来还真有几个不晓事的,明着暗着送女人给臣,结果……”

她一听这话,不知怎的心头竟紧了起来,忍不住问:“结果怎样?”

方才还吓人一跳,这会儿的关切样儿却又让那副懵懂之态显露无疑,他暗暗好笑,索性继续消遣两句,半沉着脸应道:“没什么,既是想设计构陷,又欲趁机恶心臣一把,此等宵小之徒,自然是全部拿入东厂大牢好生杂治了。”

她不疑有它,眉间一颦,双手搓捏着衣角,又问:“那……那些女子呢?”

这些动静都被他看在眼里,暗自一笑,当下清着嗓子道:“方才不已说了么,臣最重的便是规矩,难道还会留着那些祸胎在身边?早就打发了。再说,臣虽是个奴婢,但也不是随便的人,就算要找对食,也不能不挑不拣,来者不拒,须得投缘才好。”

高暧听他又开始胡说八道,索性闭了口,不再说了。

可同时心里又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只是自己怎么会没来由的关心起这个来了?

方才还告诉自己不要奢求,如今为何又执迷起来了?

她窘着脸垂下头,重又端起碗,继续给他上药。

这一靠近,那股伽南香的味道便又渗入鼻间,虽经雨水冲淋,依然是那么清晰,此刻草药的辛气也盖不住,仿佛已融进了血肉里,淳烈得让人心动。

徐少卿却也嗅到了她身上的馨香,柔柔淡淡,若有似无……

他不由收起了调笑之心,细细品着,只觉心中娴静,忍不住又暗自怦然。

霎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一个静静的坐着,一个指尖轻轻划动。

彼此的呼吸之声可闻,却不交一语,但又像在说着千言万语。

须臾,抹好了药,又取棉纱包扎。

刚才斜斜地缠了几道,徐少卿却突然一抬头,目光望向房门处。

高暧一愣,很快就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徐少卿接过手来,将棉纱随意缠结好,便披衣起身,过去开了门。

那老妇笑吟吟的立在外面道:“灶下都已备好了,请官爷与娘子去外间用饭。”言罢,还探头朝房里瞅了瞅。

“劳烦阿婆,小可这便与娘子去。”

他说着重又将房门关上,将那套乡下农人的衣裳穿戴好,便和高暧一同出了门。

到外间一瞧,那里刚用破旧门板搭了张桌子,上头放着几样菜蔬,无非是青菜、豆腐、菌子一类,那老农还拿了坛自酿的米酒,但除了一碗炒蛋外,几乎不见油花,更没有半点荤腥,这恐怕还是因着他们来,特别准备的,就这对老夫妇而言,已算是奢侈了。

老夫妇俩因着他们说是京里做官的,开始说什么也不敢同桌而食,要去灶下自吃,徐少卿坚执不肯,两人这才称谢依从,一起坐了。

吃了一阵,徐少卿忽然问:“听老丈的口音,不像是京畿一带人,小可妄猜一句,莫不是从西北来的?”

那老农赶忙点头道:“官爷猜得不错,小老儿正是携妻从西北来的,如今已快三十年了。”

徐少卿微一颔首,又问:“西北离此千里之遥,老丈为何要携家来此?”

“嗨,不瞒官爷说,西北那地界可比不得这里,一色的黄土,天不下雨,地就荒着,一年到头能打点粮食可不容易,再加上猃戎人又时时来杀人抢东西,活不了,这不就逃来了么。”

那老农灌了两口酒,干枯的脸上冲起一层黑红,打开话头又道:“当年猃戎人屠村杀人,俺和俺这婆娘躲在井里才逃过一劫,出来看时,全村老少都死光了,那可真是惨……”

他话刚说到半截,那老妇便皱眉道:“老东西,今日官爷也娘子在此,好端端的又提这些做什么?”

徐少卿接口道:“西北猃戎之祸由来已久,是为国家大患,不过,近些年来晋王殿下统就藩西北,多次奉旨出击猃戎,都得了大胜,如今那里已然太平多了,各州各县都在屯田垦荒,招抚流民,丁口连年增加,说不得还强似在这山野里。”

高暧听他突然提起三哥高昶,言语中竟满是褒扬钦佩之意,丝毫没有作伪,似是并没什么嫌隙,可再回想那晚在景阳宫外的情景,不禁暗自奇怪。

那老农脸上一喜,也不顾老伴的颜色,肃然起敬道:“官爷说的不差,俺虽在这山沟沟里,可向日赶集也总听人说起晋王殿下平定西北,现在那些猃戎狗崽子已不敢来了,如今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唉,这人走得再远,也是故土难离,这不,俺这些日子正跟老伴儿商议着回乡去呢,好歹将这把老骨头埋回去。”言罢,呵呵憨笑。

饭后,老夫妇收拾了碗筷,徐少卿让高暧先回了卧房,自己则和那老农在棚下闲谈。

月上梢头,万籁俱寂。

床头浅薄的铜盏内,昏黄的火苗只有豆点般大小,将将能把屋子照出个轮廓来。

那灯火随风摇曳,只晃的心头徒然又乱了几分。

高暧坐在床榻上,怔怔的望着,一想到今晚将要和徐少卿同室而眠,血就像冲到了脑子里,

尽管拼命提醒自己,他不过是奴婢,即便同室也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这么久以来,承他千般用心,万般照顾,又好几次救了自己性命,关系早已不是平常可比,如今情非得已,实在没不该避忌那么多。

可也不知怎么地,愈是这般想,那颗心就愈是发紧,怎么也定不下来。

她朦胧的觉察到自己想的是什么,但却也知道那不能够,甚至不能碰触,这般藏在心里想着,念着,眷着,此生或许也能一种满足……

等了许久,他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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