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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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蓝汀位于池塘旁边,一如既往地开阔,透风通气,以前许夫人住着的时候,挂着天蓝色或水蓝素兰的纱帐,幔子,摆着各色钟鼎字画,后来张氏占据了这个位置,便依据她个人的喜好进行了布置。樱红,杏黄,葡萄紫,玫瑰色,丹朱,鹦鹉绿,五色杂糅,看起来要女性化许多,一眼望去便能让人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妇人。

而现在,张氏紧跟脚跑去蓼蓝汀却惊讶的发现那里安静得吓人,原本还在吹拉弹唱的戏子现在全都不见了,门口柱子似的站着两个丫鬟,一心,双成,显然是荣泽堂的人手。这是怎么回事?蓼蓝汀是她生了言慧绣才得来的,现在你言景行齐暖香一声不吭的就想收回去?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娇笑,张氏仰头望去,暖香正扶着栏杆站在那里,明眸皓齿,黑发堆云,神态间满是娇媚,嘴唇还有点过分的鲜红。紧接着她又往前一扑,显然是被人拉去,分外甜蜜的娇笑声,又紧跟着响起。

这一下子可是戳了张氏的肺:你们这是干什么?跑到我的蓼蓝汀赶走了我特意请的戏班子来找快活?一想到无比厌烦的俩人在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盘,最最珍爱的鹿绒梅花榻上翻云覆雨,她就怒火中烧!炮仗一样冲了过去。你们白日里不检点,竟然还特意到这里来做,这是专门来打我脸的吗?

她一根箭似的射过去,却不料刚到近前,一心双成极为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同时往中间靠了一步,把路挡得严严实实。张氏冷笑一声,一巴掌甩了个去:“好个狗眼看人低的丫鬟!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挡我的路?”

一心往日脾气都极为暴躁,尤其对上张氏,那是对荣泽堂无条件维护,不料,这次竟然忍不住了,顶着脸上三根手指头印开了口:“回太太的话,不是奴婢大胆,是现在里面不大方便。”

张氏嘲讽得勾勾嘴角,愈发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有胆子做还有胆子挡门?这轻狂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不方便?我要进我的屋子哪里会不方便?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她身后跟的孔妈妈是个老成的,心中存了几分犹疑,看看楼上,又看看张氏,心里揣测到今日好歹是摆着老夫人寿宴,言侧妃回家,大好的日子怎么能随便起风波?况且小爷夫人都年轻,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的,现在看来是荣泽堂的人不恭敬,眼中没有长辈。但若真闹到了说不定就成了青瑞堂斤斤计较不通情理了。随即笑着阻拦张氏:“太太又何必这么生气?小侯爷小夫人借地方用用,完全可以,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分得那么清楚。”

双成随即笑道:“妈妈说得在理。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的,借用而已,定然有还的时候。太太又何必这么小气?”

我小气?张氏气炸了肺。这话明明是挑衅。有了一天就有一个月,有了一个月就有一年。有一年就有十年,你想跟我玩刘备借荆州?她自以为猜中这温吞计,怎么会选择隐忍?

“让开!”张氏随即挥开两人,大步走了进去。

孔妈妈心觉不妙,刚要跟上去,一心和双成却乍分又合,再次拦门:“妈妈,恕我有话直说。主子办事,我们向来都只有服从的理,哪有那么多说话的地儿?下人毕竟是下人,千万不要高估了自己。”孔妈妈立即停住了脚步,这侯府眼见就是这两位小主子的了,若是这次真的吵嚷起来,或者被恼羞成怒发作起来,太太好歹是长辈,明媒正娶的继室,不会怎么样。倒霉的还不是下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主子闯祸奴才背锅,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这一琢磨的功夫,再次抬头,

张氏已经走远了,气势汹汹登上了楼梯。

令她诧异的是,二楼中堂却没有言景行的身影,反倒是暖香和言玉绣坐在一起,好像在议论些什么,神态还颇为亲热。张氏觉得不对,四下一望,狐疑的看着言玉绣。言玉绣道“我曾小路走侧门上来的。所以不曾和太太遇上。”

她说这句话时候并未站起,张氏看出她对自己毫无敬意,却没心思计较,如果吴王真当了皇帝,言玉绣这样的不出意外都能封妃。她要骄傲,那也使得,张氏只觉得酸酸的。暖香倒是挺客气的站起来,施礼道:“太太,侧妃有话与您讲。我先回避了。”说罢立即抽身,快步走出房门,一反手把门关上,咔哒两声,却是在外面反锁了。

张氏顿时狐疑,察觉到什么似的,往门口赶,却不料言玉绣一开口就让她停住了:“太太,这次抢了你女儿的机会,真是不好意思。”

张氏正为这事窝火,一听就冷笑:“别在这儿假惺惺了。你需要你献好心?你嫁入王府当侧妃,能指望的还不是侯府俩哥儿?”

“是啊,俩哥儿,可惜没有一个是你生的”言玉绣勾起一边嘴角冷笑“你觉得你为什么这么长久都没能怀孕?期间好不容易怀上的那次还流掉了。”

“命里没这福份,老天爷不保佑我,还能怪谁。”张氏恨她揭短,神色颓败,话语中怨气颇大。该吃的药都吃了一个遍,所有寺庙的平安符都求了个遍,就是坐不住胎,那怪谁?

言玉绣当即冷笑:“太太真是好愚钝!”她忽然尖声道“枸杞当归鲫鱼汤,红枣人参炖排骨,还有天麻黄芪野鸡仔,好吃吗?”

张氏浑身一震,一时说不出话。言玉绣慢悠悠道“太太,每当老爷在府里的时候,我给你送吃的,总是格外勤快些。你当然受用我的孝敬,是不是心里还在骂我蠢?这么巴结自己的杀母仇人。”

张氏一时说不出话。她也发现了言玉绣会在老侯爷在家的时候送药膳的格外积极,但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推算,这个庶女要在父亲面前刷存在感,所以故意摆出孝顺嫡母的姿态。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这一眼望过去上慈下孝的和乐局面就是她想要的。

谁知道,背后竟有邪恶用心?

“其实分量并没有很大。不过是阴寒至凉之物,或者通气活血,会让月信延长周期变短的。说白了,就是减少你服侍的机会,或者服侍了也让你坐胎的机会变小罢了。这么多年了,我这计划都进行的不错。说起来,大约也有我那亡母的魂灵在保佑吧。”

“是你?竟然是你?”结果昭然于世,张氏依然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个从来都沉默寡言,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庶女,平日里又不多说话,不多出风头,各方面都一般,文才人情都比不上自己的慧绣。虽然养在老夫人身边,可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那个叫红缨的丫鬟。“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一个庶女……”张氏喃喃自语。

“没错,我是庶女,姨娘被你害死的庶女。”言玉绣本来就寡淡的面色这会儿看上去邪气到吓人“你有多自负,多瞧不起我,才能若无其事的喝下我送去的汤,吃掉我送去的药膳?”

张氏脸色巨变,浑身都僵硬了。她是从来不曾怀疑过,因为府中实在过于风平浪静。一则老夫人总往各处派发药膳,滋补膳食。荣泽堂,青瑞堂,溶月院一个都不落下,所以张氏很放心,老夫人是不会用阴招的,她有绝对的实力和地位,开口动明的就行,没有人敢不从,不需要动这手脚。再加上她最看重的是门楣,当初犯了谋害子嗣的大错,老夫人也只是让她迁移,不但没有送她回娘家,甚至为着体面,还特意帮着压下这件事。所以张氏也有恃无恐。一般要装门面的人,其实都不太难应付。

二则梅姨娘死去的时候,言玉绣还太小,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真相,哪怕言景行知道实事他也不会讲,因为那“于我何干”的淡漠性子,再加上他跟言玉绣向来僵僵的,不答腔。甚至还时不时因为一点小事,比如一块砚台,发生不愉快,看到这样的场景,张氏就放心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张氏终于心虚,惊疑不定的看着言玉绣,这个总是低调做人,被淹没在上京贵女圈里,毫不起眼的庶女,今天终于让她正眼相看了。脸上神色随即又转为愤怒“言景行!我知道,肯定是他!他帮你的对不对?”

张氏后知后觉。言玉绣住在福寿堂,她有什么动作其实逃不出老夫人的眼睛,遑论私自动用药材。定然是拿了荣泽堂私库的,或者借老夫人的名义去领用的时候夹带了私货。这两个人,合起来害她!张氏悲愤交加,脸色铁青看起来有点吓人“好贼毒妇!你害我,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恶毒?”

言玉绣一声冷笑“太太何必这么激愤?你当初害我姨娘一尸两命,我如今只是要断了你的子孙福,算起来,还是我觉得比较仁慈。我如今只担心一项,当初有我在,总是给太太送吃的,但我现在出嫁了,没有人管了,你说怎么办好呢?”

张氏大惊,情知不妙,转身就跑,却不料那两个丫头,候府跟着过去自幼伺候言玉绣的丫头,一左一右一起扑过来死死抱住了她,紧接着,她就蹆窝一痛,噗通跪倒在地,惊骇的回头就见言玉绣随手扔掉了手里的小板凳。“你,你竟然”她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组织好语言,怪道大家讲不叫的狗咬人最痛,谁能想到一个候府小姐敢拿着凳子砸嫡母呢?这还不算,她看了张氏一眼,恶毒的一笑“太太,你最好安静些。呼叫是没有用的。”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般,她才刚说完,原本安静的一摊死水般的蓼兰汀又吵嚷了起来,锣鼓喧天,沸水一样煮开了锅。“快来快来,大家伙赶紧来,老夫人过寿,小侯爷小夫人请大家看戏。没人说一句祝福语就能进来了。”“有猴戏,还有踩高跷,还唱曲子,点什么唱什么,快快来呀。”“好,哈哈哈”啪啪啪,鼓掌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张氏用力拍门可任凭她拔高了嗓子,那声音也好比泥水入田地,根本传不出去。言玉绣嘲讽得勾起嘴角“太太,你应该明白了吧,现在那下面都是荣泽堂的人。”张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蓼兰汀内聚集了各种人过年一般吵闹,拍手看斗鸡耍猴,“”蓼兰汀外,耐不住吵嚷的言景行站在水边看着那碧波荡漾的湖面。暖香陪在他身边,静静战着。半晌,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景哥哥,是你告诉玉小姐关于梅姨娘的事情吗?”

言景行神色不动,淡然道“不是。每个小孩都会感到好奇,比如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尤其在比较复杂的家庭环境中,嫡庶之分又被张氏挂在嘴边用来提醒她别仗着被老太太养就忘了身份。可惜玉秀到了好奇的年龄,老夫人选择了含糊其辞和刻意压制。小孩子的求知欲是压不住的,我只安排人适当的点拨她两句罢了。”

言景行看看暖香,目光在她项上玉佩一转,又飘向湖面“按照我大周律例,被害人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但知道了真相以后怎么应对,都凭个人选择。我这个,”他忽然轻笑“充其量算助人为乐。”

“……玉小姐,真是没看出来这人竟然有这么大心力。忽然觉得有点可怕,她竟然这么能隐忍,幸好我没有得罪她。”

言景行又是轻笑“只做事不说话的人,都容易被忽略,而恰恰是这种人,反而要引起注意的。”

蓼蓝汀,二楼雅间,张氏靠着门框委顿在地上,被两个丫鬟死死按住,言玉绣好整以暇的拿过旁边的食盒,还是红漆雕葵花的,十分漂亮,一碗黑乎乎的葯汁就那样端了出来

张氏拼命的挣扎起来,却不料这个年轻女孩竟有这么大力气,一伸手捉住了她的下巴,金花银边碗里,满满一碗,浓稠漆黑的中药就那样灌了下去。

张氏双眼都努了出来,血丝暴起,显然恐惧已极,言玉绣眼中疯狂的仇恨甚至让她感到害怕,这个总是安静的,一朵花似的点缀在侯府的庶女,可怕的好比魔鬼,在那一瞬间张氏几乎怀疑她被死去的梅姨娘怨灵俯身。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午后,一碗汤药将梅姨娘灌死的画面,恍惚于眼前的景象交错,两滴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蓼蓝汀下边依旧锣鼓声阵阵,一声声叫好,张氏心脏沉重得几乎无法跳动,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下面大花厅里,有幔帐隔开,分男女坐了,一个个兴高采烈。言景行拉着暖香走进去,眼光微微一扫,大厅中随即安静下来,吵闹的杂技下台,换上了清新柔和的小调。那戏子甩着长长的水仙登上了舞台。

咔哒一声,反锁的门被打开,两人结伴走了进去。张氏发丝凌乱,面色灰败,看到她们忽然悲声一放,倒有无数冤屈要诉:“是你们,是你们害我!我就知道,你们看不得我好。可怜我慧儿好端端的婚事被你们作梗毁掉了,不然吴王府里当妃的应该是我的女儿。言景行,我知道是你。你从小就看我不顺眼,你排斥我,敌视我,老爷让你叫娘你都不叫。我原本要跟你和睦相处的,是你逼我!”

言景行一语不发,面冷如冰,暖香不由得皱了皱眉:“没有人要逼你。因果到头有报应,充其量,是你当年造的孽,现在到了偿还的时候了。”言玉绣冷哼一声转到她面前:“太太,你看清楚了,要报复你的人是我。这么被你忽视,我还真是不爽。你且消停些吧,当初有胆子做,现在就得有胆子承担后果。”

张氏悄悄往后退,神色闪躲,言景行盯住她的眼睛,终于开口:“让我猜猜,你是不是预备给老爷告状?反正他只是去找朋友,早晚要回家的。你大可以在他面前告我的不敬不孝,谋害庶母,到时候把我送进宗人府,发挥的好,说不定还能夺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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