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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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又回过身去捡石头,眼神一冷,看着那蛤丨蟆一样蹲着的胡爷,冲着他肥硕的背狠狠撞了过去。噗通!巨大的水花飞溅声,和男人的惊叫怒骂声同时响起。暖香从袖子掏出卖身契看了一眼,对挣扎浮沉的男人甜甜笑:“谢胡爷疼我给我自由。”

卖身契就被胡爷放在自己怀里,暖香看得清楚。就在方才,她被男人抱起来按在怀里揉摸,暖香就借着机会神鬼不觉的将它拈了出来。

“你,你这小畜生,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他张着手臂,肥硕的身躯来回扑腾,一开口又是一嘴污水。“我不会游泳,救命!救命!哇-------”

“你害死过多少小姑娘?你也有今天!”暖香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男人挂着污浊的泥水抬起头,恍惚间看到那鲜美娇嫩的面庞,眼神中的凛冽和妖邪好比魔星附体。

“立出舍书,金陵瓦渡县牛尾庄人亲舅亲妗齐门徐氏,因岁凶无收,难以度日,将孤女外甥齐暖香,九岁,生于武德十三年子时,卖于同里胡家庄主为婢。任凭教训,生死从天命。两厢情愿,各不后悔。披付铜钱八大贯,留此凭照。”

暖香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收好。有了这个,春娇嫂再跟她毫无关系,那散发着霉味的屋子,散发着霉味的人,咱们永别了!

上次逃亡,她匆忙慌乱,狼狈不堪,用草汁涂黑了面庞。整个牛尾庄都是胡爷的地盘,深山老林不能躲,且不说狼与豹的危险性更大,更活不了,被胡爷的人抓住了也是有死无生。只能往县城窜,她隐约记得有个尼姑庵,庵里的师太曾到庄里来讲经,试图感化贪酷愚昧村民,一身灰蓝布衫,满目悲悯慈善。暖香下意识得觉得那里大概可以收留自己。

当年路上,她偷过桃,讨过饭,抢过狗食,如今跑路可是从容许多。她的小包袱昨夜就准备好了,两件换洗衣服,几块馍馍一个水囊几个大子儿。就塞在地头石头洞里,杂草一盖,没人注意到。自由了自由了!他们再也不能妨碍我!暖香憋足了劲儿沿着小路奔跑,心中的畅快和愉悦使她欢快如一只鸟儿。

后来她知道胡爷的死大家拍手称快。这人也不是什么勤劳致富几代积蓄的地主,当初绿林匪徒,后来混不下去就用着当初无本买卖留下的存货,仗着往日的凶悍,买田占地横行乡里。他的狗腿子,他的老婆眼见人死了都忙着抢东西,连他尸体都顾不上收,大夏天的臭味飘好几里,长尾巴蛆顺着门柱子乱爬。

若非如此,只怕她没逃出牛尾庄就被抓回来了。

现在,哪怕有人路过那个池塘也不会去救他。为民除害,我齐暖香万料不到自己也做了打虎英雄。这辈子心里有了底,暖香只觉得兴奋竟然没有恐惧。

她得去上京,纵然路远山高,变数千万,但她的幸福却在那里。她得去找言景行。与他在一起,她度过了上辈子最幸福快乐的时光。那个时候,她每天做梦都带着笑容,活在别人的艳羡和企慕里。那是如梦如花的甜美岁月,让她直到死去都了无遗憾:毕竟,我曾经被一个人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宠爱过。

因为卑贱的出身和极品亲戚,她上辈子的生活横生波折颇多坎坷,现在她尽自己的努力把一切调停妥当。言景信应该才十五吧。书衡板着指头算,想起自己上辈子第一次遇到他的场景:瓦渡突发地震,房舍倒塌,人畜死伤无数,朝廷亲派钦差,带臣民赈济。言景行就在那个时候出现。暖香挤在灾民队伍里,臭的发霉,脏兮兮的举着带着豁口的碗,而他就站在一边的高台上,风姿清隽,湛然若神。那一瞬间抬头仰望,暖香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觉得自己卑微如尘埃。

第5章 地震

当年的地震是大周历史上颇为重要的事件。因着赈灾不力,侵没款项,连续罢免裁撤了上下十几个官员。发生易子而食事件,震惊庙堂,皇帝这才派了镇国公世子户部侍郎许琛离京。言景行一起来,据说是寻点东西顺道搭伴来看看。灾区有什么好看的?又臭又脏的叫花子堆。暖香完全无法理解。

等等,地震!暖香豁然一惊,停下脚步。因为她态度和方法的改变,事情的展开有了微妙的变化。至少挨打就少了许多,重生后徐春娇没能动她。遇到胡爷这件事推迟了三个多月。她停下灌水囊,伏在井台上看到井水咕嘟嘟的翻着泡。“要地震!地震了!大家快跑呀!”暖香来不及多想,拼命往村口里正召集村民议事的那口大钟跑去。

哐哐哐!这钟已经有些念头,钟锤又大又重,暖香使出吃奶劲去撞,连带着身子都一起飞出去:“大家快来呀,要地震了地震了!赶紧收拾家伙走呀!”

里正家的狗汪汪叫着冲出来,暖香吓了一跳,急忙往钟后头躲,里正娘子扣着衫子从院里出来。这个时候农家都在做活,也就她可以睡午觉。“大嫂子,快去请里正大伯回来,让他带着大家撤退,退到公田那儿,那地方开阔。”

“好好的哪来的地震,地震几百年来一次,哪来那么巧。”里正娘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扶着门框。

暖香只管用力撞钟,一边撞一边扯着脖子喊:“大嫂子,拜托你信我呀,我撒这谎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这钟力道太大,暖香手心磨得通红,一不小心脱手,自己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大嫂子,你看看,天这么热,你那鸡子落在树上不愿意回窝,连喜欢阴湿凉快净钻石头缝的蛇都跑出来了。”

里正娘子将信将疑。暖香抹了把汗,看着几个已经围过来的老人:“白胡子大仙告诉我的,我刚在池塘边看到神龙。大嫂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是乡里乡亲,救活了是咱们的造化。若是我扯谎,我情愿被绑起来,让你交给大家泄愤!”

暖香急的要哭,眼睛都红了。经验丰富的老人四下观望低声议论。里正娘子这才有点信了,一边叫儿子去寻人,一边叫人收拾家里东西。阿公阿婆敲着木梆子带着狗顺着村道喊:“地震了!要地震了!大家快跑呀!”

不大的村庄顿时鸡飞狗跳。老人的吆喝声,女人的斥责声,孩童的哭闹声,畜生的叫声混成一团,炸了一锅粥。里正更谨慎些,他特意叫暖香来询问。暖香无法,只好把神龙白胡子大仙的故事又说一遍。牛尾庄向来风调雨顺,十几年不旱不涝人民衣食无忧,算命先生说那口池塘是山龙龙眼,大家都很信。

里正一边组织村里人离家离山往空阔的田地走,一边派人骑了毛驴赶去县城通知县太爷。农忙时节,原本安静的仿佛没人村落立即骚动起来,大家赶着牛车,老人孩子值钱的家伙堆车上,肥猪牵手里,篓子背肩上,妇女们臂弯上还挂着没纺完的纱没织完的布。鸡子装笼里,黄犬跟身边,拖拖拉拉骂骂咧咧的赶路。

在逃亡的人群中,暖香一错眼看到了春娇嫂,她正牵着牛嘟嘟囔囔的挤在人群里。腰间鼓鼓囊囊的挂着一个大包袱,显然是卖暖香的钱。蠢货蠢货,你带那铜板何用?多带点干粮和净水才是。暖香一扭头,假装没看见不去提醒她。

“哎呀,天祥呢?我的祥儿呀,我可怜的儿哪去了?”待到天色擦黑,村里人才集合的差不多。拖拖拉拉,这也舍不得抛弃那也舍不得留下,针头线脑也是好的,破砖烂瓦也是有感情的,甚至有人把院里的小苹果树拔丨出丨来背过来了。里正一点名,春娇嫂拍着大腿就哭起来,嚎叫得闻着落泪。

“我的儿呀,我命苦哟。唯一一根独苗指望他养老送终,这关键时候却寻他不见呀。我可怜啊,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呀,眼看就该说媳妇了,却留下我一个,我孤苦伶仃,这是要我死呀!”春娇嫂涕泗横流,滚在了地上。

这女人惯用无赖手段,一撒泼大家都来哄她帮她。腿就在自己屁股下面,你爱子心切怎么不去寻?可惜往日惯用的招数如今全然不管用。大家都紧张自己的命,照看自己的财产两只眼两只手都不够用,恨不能变成八爪鱼,哪个会去帮她?

她儿子没事。否则也不会后来涎着脸上京,死乞白赖的自称是她表弟,两人娃娃亲,暖香就是个童养媳,逼得她不停拿东西,连带着宁远侯府和言景行都被看了笑话。不过,才懒得告诉她!让她嚎嚎去吧。暖香躲在人群后面,深藏功与名,看里正点完小孩老人开始点壮丁,王有才?大舅不在?

仿佛一股冷水从卤门泼下,暖香从头到脚冰凉。春娇嫂还在号哭她苦命的人生她没良心的儿,压根没去听。暖香咬咬牙,拔脚向小镇上的酒馆跑去。我的舅舅呀!你这是坑死我!暖香抬头看天,还有时间。趁着点星光,狠命飞奔。

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但当初没有你抱我出清河,不寻百家奶给我,襁褓里的我早就死掉。今日,还你的救命恩!舅舅呀,我们从此一拍两散,再不相欠!暖香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浑身酒臭醉如死狗的男人拖起来,塞到柜台下面。县老爷得了消息,立即命百姓做好准备,大家都逃命去也,只剩他一个等着变鬼。又恨又怒又埋怨,暖香用袖子沾沾眼角,决定此生再不为他落一次泪。

嘭!头颅被撞,王大舅终于醒来,遍布着红血丝的眼看着暖香:“暖香?暖香?舅舅对不起你呀,舅舅没能保住你。我没办法呀,家里没女人不行,她还给我生了儿子。她凶悍,没有人敢欺到门前,咱忍忍,忍忍啊。”

“你没办法,你总是没办法!那玲珑美玉五千两都卖的,被你五两银子卖了,因为你没办法。我五两银子被卖了,也因为你没办法!”暖香咬牙,恨不得狠狠踹他。“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也不忍!你把我当什么,她把我当什么呀!”

“舅舅!春娇嫂要卖我,昨晚上我问你,我齐暖香福大命大,注定了要悬金印戴珠冠获得封诰众人艳羡,现在你救我不救?”暖香怒其不争无比心寒:“我只盼你表个态,说你是我外甥女,看在死去的姐姐份上也不让你跳火坑。可你没有。你还是摇头捂脸,说自己没办法!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却任凭那婆娘害我!我已拿定注意,你心里还能争口气,我就不会丢着你不管,可你呢?”

王大舅窝在柜台下面,像一只肮脏的流浪狗,一句话说不出来,暖香跺脚:“地震一来,大家都死一次,重活的命都是自己的。你原本醉倒在这里,该被瓦片砸死,我也算舍命救你,咱们恩怨两清,再不相关!”

看着那奔跑而去决绝的背影,王大舅要阻拦哄劝,两条腿却醉的站不起来。

“别哭嚎了!”牛尾庄的避难地,里正终于忍不住开口,呵斥徐春娇:“省点力气保命吧。说罢了,大灾难就是老天爷清洗凡间,收人回去。大家各安天命。地震要来了,谁的命不是命?乡里乡亲的,大家谁该为你的儿子死?别人的命就不金贵?”

“对呵,你只管哭你的儿子,暖香,哎?暖香呢?”里正娘子一愣,“刚还看见她跟在队伍后面,这会儿哪去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这个闺女见到了白胡子大仙。这可是被神灵眷顾啊,万一应验了灾难,她就是大家的救命恩人。

“胡爷?大老虎呢?他也不在。”住在齐家隔壁,将一切纳入眼底的二丫叫起来:“春娇嫂把暖香卖给了胡爷,这会儿俩人哪去了?”

胡爷的大宅大院等闲没人敢靠近,里正派人通传消息,现在也只见到他的家丁长工各个小老婆挤挤抗抗嘈嘈闹闹的争东西,不仅打骂的最凶,来得也最晚,到现在还在乌眼鸡一样斗骂片刻都不消停。大家都主动保持距离,把场地留给他们,免得自己被牵连上。被人这么一提,立即有个小老婆披散着头发哭起来:“胡爷呀,爷你哪里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被欺负。”

旁边立即有个女人插嘴:“好个不要脸的贱货!你咋证明你肚子里那货是胡爷的?指不定过了几手的东西!”

新一波打闹又开始,里正长吁一口气,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烟,假装不知道:灾难面前人人平等,无常不会因为你腰里有钱为人凶悍就不收你。长工佃农都是人,没道理为你死。况且这祸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可惜了暖香,一个好姑娘。哎?暖香呢?

暖香在小镇里,墙根处大橡木桌子下头。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今天她经历了太多事,跑了太多路。没有力气再去找开阔的平地。实际上刚离了王大舅她就一脚栽倒,感觉到地面有异样,连滚带爬钻到这个三角区。

轰隆隆,哗啦啦。仿佛远古巨兽发出怒吼。暖香捂住眼睛,抱住头。一切都开始了。重活一世,是老天的恩赐,从此以后我再不拿命冒险。

第6章 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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