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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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英接过唐施的衣服,站在帘子外和唐施说话。

“有热水洗澡已经很好了。”唐施道,“我来之前祁先生说许多大山里别说热水,冷水都没有,要走半座山去山下提,不仅没水,也没电,许多人几个月都不一定能洗上一次澡。”

吴英叹气一声,道:“这里条件确实艰苦,虽然能理解没水没电,但要我几个月不洗澡……哎……”又听到唐施说到“祁先生”,话锋一转,笑道,“祁先生也舍得你来?”

唐施是很想人的,现在有人和她讲起他,不管说什么,好像相思之情都能缓解不少,唐施柔声道:“学校这样安排,我又没病没灾,自然是要来的。”

吴英是数统学院的老师,来学校两年,还并不曾见到传说中祁先生,好奇道:“祁先生是怎样一个人?”

唐施洗澡的速度慢下来,想了半天,愣着柔声道:“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是很好很好的。”

吴英笑,“一说到你老公语气都变了,像个小迷妹似的,羡煞旁人。”

唐施的脸本来就被热水熏得通红,闻言更是烧得厉害,小声道:“哪有。”

吴英打趣道:“想不想?”

唐施不说话了。

吴英长吁一口气,道:“来这里才两三天,却觉得好像过了有半年,像梦一样。有时候觉得这里是梦,有时候觉得外边儿是梦。”

唐施安慰道:“别想这么多,这里也挺好的。风景美,人也好,还有一群那般真璞可爱的学生。”

吴英笑,“你也是看得开。”

两个人断断续续又说了一些其他话,唐施洗完澡,伸出一截瓷白细腻的手臂拿衣服。女人白净美丽的手在破败脏乱的地坝边上就像一块反光的白玉,艳人得很。肖亮刚找了新的布出来,眼光不自觉便落到那截手上去,青山为背景,纯洁又诱人。虽说帘子被吴英拉着,但帘子实在薄,总会飞起一些边角,里面的人影影绰绰,白光时隐时现。肖亮赶紧移开目光,朝另一边低头去了,小伙子心跳有些快,嗓子有些干。

等唐施洗完换吴英洗,天气已经渐渐冷了。唐施只穿了保暖内衣和一件毛衣,刚出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冷,现在却感觉到了,但吴老师还在洗澡,唐施是不能走的,只好生捱着。

过了一会儿,一件带着温度的衣服瓮过来,肖亮退了几步,站在墙边,正好背对帘子,对唐施道:“你刚洗了澡,不要穿这么少。”

唐施将衣服拿下来,并不穿,对他道:“能麻烦肖老师去房间里拿桌上的黑色羽绒服吗?还有一件橘色的,是吴老师的,麻烦一起拿了吧。”

肖亮便去拿了衣服,唐施穿上,对肖亮笑道:“谢谢肖老师了。”

肖亮红了脸,“不用谢,举手之劳。”赶紧离开了。

唐施失笑,对帘子里的吴老师道:“肖老师刚过来帮你拿衣服,眼睛全程黏在地上,老实得很。”

吴英心中一暖。

☆、第62章 得此赤诚心,万事不足累

第二天早晨,唐施刚刚醒来,习惯性翻翻身,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疼!邻床的吴英也在这个时候醒来,床动了动,吴英哑着声音叫道:“我的妈呀!”

唐施失笑。

两个女生坐起来,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无奈又好笑的样子。

昨天陪学生疯玩,今天一起来,浑身酸痛,全身上下每个骨节都像是被人卸过,大腿肌肉也是酸胀得不成样子。

起来照常用冷水洗漱,再沉的瞌睡都被激醒,吴英笑道:“冷得我都分不清哪儿是牙龈哪儿是牙齿了。”

唐施笑。

等到上课的时候,唐施笑不出来了。

肖亮也是。

两个人昨天都教了字母,一个教abcdefg,一个教aoeiuubpmf,字母几乎完全一样,但是两个老师教的读音不一样,排列顺序也不一样,一群学生刚开始学,怎么可能不弄混?

但这些藏族学生,一天三门语言课——藏语、汉语、英语,可以说是三语教学了,刚开始必然会艰难些。这些是基础,必须学扎实了,唐施心中暗暗鼓劲儿,看着学生交上来的乱七八糟的作业,什么都不显,只是道:“好,我们今天复习一下昨天学的。”

时间一晃便过去一个多月,三个人每天忙着改进教学,全副心思都扑在学生身上,恨不得一天的时间能掰成两半用,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因着这副全心全意的样子,学生们也渐渐和他们亲近。早上校门未开,学生们还被拦在门外,看见他们晃过,都会兴奋地大叫,脆生生的“肖老师”“唐老师”“吴老师”,亲热得很;中午吃饭,学生们抢着挨着三人坐,家里有一点儿好吃的,献宝似的全部给他们,全然赤诚真心;一上体育课,学生们都跑来拉人,一定要三个老师都一起玩儿,跳绳、踢球、做游戏,俨然把他们当做可以信任的大孩子。

也就短短一个月而已。三个人都是大学老师,已经习惯了迎来送往、师生关系泛泛相交,突然被学生这般喜爱信任,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

吴英叹道:“在外面,你和谁相处一个月就能得到这样珍贵的感情?”

唐施将学生送给她的花夹进书里,又将一堆野果放好,心里也是很柔软——山里没有小卖部,没有零食,学生们的零食都是山上的野果,野果也并不是那么好摘,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一串野果就是一个孩子一天的零食,他们自己不吃,见她来,一串一串都给她。在孩子心中,这该是他能给予最多的爱了。这些野果,有些破了皮,有些焉嗒嗒,有大有小,有甜有涩,不一定好吃,也不一定稀奇,但都是孩子的爱。唐施原本舍不得收,但她不收学生反而要生气伤心,以为她看不上这些东西,误会过一次后,唐施便来者不拒,将所有果子都收起来,自己吃,也给学生吃。上课的时候,唐施会把野果拿到课堂上去,奖励给回答问题的同学,奖励给有进步的同学,奖励给优秀的同学,并且允许他们在课堂上吃。

唐施现在上课,不如以前严肃了,会笑,会讲笑话,会故作生气沉着脸色吓人,会习惯性蹲下去和学生平视着讲话。很奇怪,唐施是唯一一个不用教鞭的老师,学生却最是听她的话,没有学生会皮上天让她管不了。

吴英和肖亮某次说到这个奇异的情况,肖亮道:“我们三个中,你和我是负责任的老师,对学生算认真,也算真心,爱他们但并不是全身心都愿意为他们;唐老师不同,她是全心全意爱着学生的,就像一个母亲爱孩子,已经爱进骨子里,一举一动都是对学生的爱,她看着学生的时候,没有哪一个学生愿意舍得辜负那样的眼神。她让学生感到安全,感到一种平等的爱与被爱,孩子是最敏锐的,他们不愿让她伤心,也怕胡闹了失去这种爱。”

吴英笑道:“你倒是看得仔细。”

肖亮红了脸,咳了咳,“也是无意间突然看到的。”

今天本该是村长下山去买肉改善伙食的日子,但是天阴沉沉的,瞧着似要下雨,他自己阴雨天走山路是没问题的,但是因为三个老师也要跟着下山,这天气就有些不妙。村长保险起见,对三人道:“这两天有雨,还是不下山了,等天气晴了再去吧。”

三人表示没问题。

快中午的时候果真下起雨来,还是暴雨,乌云压顶,大雨倾盆,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像是凿洞似的。

唐施发现学生都往窗外看,趁机道:“雨,下雨,汉语里讲这种天气为‘雨’。”又把“雨”字写在黑板上,随堂修改了一部分教学内容,并且让他们用已经学到的汉语结合今天的新学造句。

一个学生说:“今天下雨了。”

一个学生说:“雨很大。”

一个学生说:“雨湿了我。”

唐施纠正,“汉语里如果要表达你刚刚想说的,应该是‘雨淋湿了我’或者‘雨把我淋湿了’‘我被雨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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