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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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学生告辞

谢遥想了想,点头应下,起身告辞。此后,谢遥隔三岔五便带阿宝出去游玩,苏煦每每过府都扑了空,如此几次便不再来了。袁继宗还未松口气,苏煦竟然每天送些精美玩物来给阿宝,袁继宗推脱不掉,又恐惹得苏煦不悦,只得收下,心知这是苏煦在向他表明态度,不禁更加忧虑。

转眼月余,这日正是殿试之期,阿宝无心随谢遥出门,难得整日留在家中。午后,管事来报,信王到访,袁继宗不在家,阿宝只得打起精神前去待客。

苏煦站在堂前,远远见阿宝从后院转入回廊,慢慢向这边行来。此时已是暮春,她穿着翠绿色的留仙裙,裙摆在春光中拂动,苏煦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裙角猛跳了几下,微眯着眼看了一会,唇角浮起一丝浅笑,转身回到厅内坐下。

阿宝与他见过礼,早有侍女奉上清茶,苏煦笑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几次来都没找到你。”阿宝一愣,道:“你来找过我?”苏煦目光一闪,点点头。阿宝心道:“怎么爹爹没有告诉我呢?”口中说道:“三哥说□□正好,带着我四处玩儿去了。”苏煦微微笑道:“谢三公子与宝儿很要好啊。”阿宝皱眉道:“哪里要好了!他自小便爱欺负我!”浑然不觉自己语气中的亲昵与娇憨。

苏煦垂下眼,轻啜了一口茶,问道:“前些日子送你的东西可喜欢?”阿宝忙道:“很喜欢!只是太贵重了,我不太好意思。”苏煦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咱们小时候不也常常互相送礼。”阿宝想起自己临别时送他的那幅涂鸦,会心一笑,随口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苏煦看着她道:“早上陪着皇兄廷试,结束后便想来看看你。”阿宝听闻他也在殿试现场,脱口问道:“何人夺得魁首?”

苏煦见她如此急切,问道:“有你认识的人吗?”阿宝忙摇头,忽又点头道:“我只是想知道许家四哥考的如何。”苏煦盯着她看了一眼,轻声道:“如无意外,应该是吴郡的一名卢姓士子。”他声音虽不大,听在阿宝耳中却有如惊雷,她愣愣地坐在椅子上,面上神色古怪,苏煦不由皱起眉头,问道:“宝儿认得此人?”

阿宝似未听见,仍呆坐在一旁。苏煦陡然生出不悦,重重地将手中茶盅放在案上,阿宝一惊看向他,他却笑道:“手滑了。”阿宝扯出一丝笑容只说无妨。

苏煦原想趁今日带她出去玩玩儿,见她这付模样突然失了兴致,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阿宝的心早已飞了出去,也未曾在意他的变化,心不在焉地将他送到门口。苏煦登上马车,回头看了看恍惚的阿宝,紧锁眉头,沉声道:“宝儿,我走了!”阿宝回过神也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在生气,不由问道:“阿煦哥哥,你怎么了?”

苏煦哭笑不得,长叹口气进了车内,隔着车帘道:“回去吧,过两天我再来找你。”阿宝应下,与他道别,当真转身回了府。

苏煦掀起车帘,望着阿宝的背影良久,方放下车帘,马车缓缓行进,慢慢离开袁府,苏煦闭目靠在车壁上,轻声道:“去查查她这些年的事,无论大小巨细,一律回禀。”

阿宝送走苏煦,未曾回房,一直坐在厅中等着父亲。傍晚,袁继宗回府,阿宝即刻迎上去道:“爹爹,卢大哥中了状元?”袁继宗一怔,笑道:“宝儿足不出户,消息很是灵通啊!三郎今日来了?”阿宝摇头道:“信王说的。”袁继宗面色陡变,问道:“他来了?!可曾说了什么?”阿宝哪有心情说这些,只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没说什么。”

袁继宗见她神色恍惚,心中大急,不知道苏煦同她说了什么,正待再问,听她又道:“爹爹,到底是不是?”这才想起她在问状元一事,忙答道:“是他!”阿宝长吁一口气,缓缓坐回椅中,愣了片刻,问道:“中了状元能当什么官儿?”袁继宗看了她一眼,道:“一般会先授翰林或侍讲,视才而用。”

阿宝皱眉道:“那些都是低品文官啊,卢大哥岂不屈才!”袁继宗此时才确信她是因着卢缙之事心神不定,放下心来笑道:“虽然品佚不高,却可常伴圣驾,若是真有才能,定能获得重用。”阿宝欲言又止,慢慢站起身向后院走去,袁继宗犹疑一瞬,说道:“爹爹是主考官,明日按例他应来拜访,宝儿可愿见见?”阿宝停在门边,轻摇摇头道:“不了,他不愿见到我。”

次日,阿宝睡到辰时末才起,梳洗停当来到前厅,管事禀告丞相正在书房会客,阿宝站了一会儿,款款向后走去,行至书房门外廊下,只听房内有人说道:“学生告辞,丞相留步!”阿宝停下脚步,便见房门打开,一人退了出来。

那人出了房门,向后院望了一眼,转身往前厅走去,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前方一名粉衣少女正站在回廊之中看着他。他只觉怦然心跳,双眼不受控制般盯着她猛看。月余不见,她似又长大了些,如这庭院中的蔷薇一般,明媚艳丽,娇柔可人,密密匝匝地向他心头压来。

二人隔着丈余互相凝望,袁继宗轻轻走到书房门口,看了片刻,轻咳一声道:“宝儿来了,进来吧,爹爹有话问你。”看了看卢缙道:“卢状元也来吧。”卢缙忙躬身应下,侧身让过阿宝,方缓步跟上。

袁继宗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物,阿宝定睛一看,正是当日在豫州山中那名黑衣人交给她的油布包。阿宝看了卢缙一眼,这东西一直放在他身上,想是他趁着今日的时机交给父亲的。

袁继宗皱眉对阿宝道:“宝儿,你还认得此物吗?”阿宝点点头,袁继宗又道:“那人长得何等模样你还记得吗?”阿宝亦蹙着眉头道:“不太记得,当时很慌乱,不过他似乎认识我。”转头对卢缙道:“卢大哥,是吧?”

卢缙看她一眼,对袁继宗道:“学生尚且记得此人相貌,请丞相借纸笔一用。”

袁继宗示意阿宝将他领上前,他站在桌边,略一思索,提笔便画了起来。阿宝凑在他身边看了片刻,拍手叫道:“就是他!”又看着卢缙道:“卢大哥,你真厉害!”卢缙笑着看着她,正要说话,忽想起身处何地,忙敛了笑,放下笔,双手将画呈给袁继宗,退到一旁站着。

袁继宗见女儿脸上毫不掩饰的失落之色,暗暗摇摇头,看着手中的画道:“此人是我的侍卫。”阿宝与卢缙俱是一惊,他继续说道:“当日听闻宝儿离家,我便令他前去寻找,临行前将宝儿的小像给了他,是以他会认得宝儿。”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道:“原来如此!”袁继宗道:“谢家人说宝儿渡江时曾遇险,我起先以为宝儿会北上回涿郡,因此命他前往高阳一带寻找。如今看来,他定是在沿途发现了什么,才会被人所害。”

阿宝闻言道:“爹爹快看看油布包里有什么?”袁继宗沉吟不语,卢缙见状道:“学生叨扰多时,先行告退。”袁继宗道:“卢状元不必多心,此物本就是你带来的,无需避嫌。”阿宝也道:“是啊是啊,卢大哥你是正人君子,这东西在你身上这么久,你要看早看了,爹爹又怎会防你!”

袁继宗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儿一眼,将布包打开,只见里面有两张纸,一张叠得整整齐齐,一张则随意地揉成一团,像是匆忙间放入。袁继宗打开整齐的一张,上面是阿宝的画像,袁继宗道:“这便是我当日给他的。”又将那揉成一团的打开,皱眉看了半晌,递给了卢缙。

卢缙一愣,忙双手接过,低下头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铁器十万斤——良种马一万匹”。阿宝见卢缙沉思起来,好奇地探头望去,脱口说道:“这是什么?要拿铁器换马匹吗?”

袁继宗与卢缙对视一眼,自春秋时起,历朝历代均实行盐铁专营,控山泽之利,盐铁税收是各代主要的赋税来源。加之本朝以武立国,自高祖时对铁器便严加控制,禁止私贩私售。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用这么大量的铁器换马匹?又是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弄到这么多铁器?这些铁器又是与何人交换马匹?万匹良驹用在何处?

阿宝见二人都沉默下来,不解道:“爹爹,你们怎么了?”袁继宗皱眉看了卢缙一眼,对阿宝道:“宝儿先出去,我有话同卢状元说。”阿宝不明就里,撅起小嘴正要耍赖,见父亲神情异常严肃,不由生出一丝怯意,嘟囔了一句退出了书房。房门迅速关上,阿宝站在门口只能听到二人嗡嗡低语之声,却听不清说了什么,无奈只得坐在廊下,闷闷不乐。

院中的蔷薇已尽数盛开,粉的白的煞是好看,阵阵花香随微风袭来,熏得她昏昏沉沉。昨夜心中有事,辗转半宿未曾入眠,此时已是困顿不堪,唯恐卢缙又消失不见,硬是强打精神守在门外。

☆、十九、换他回来

将近午时,书房门才打开,袁继宗走了出来,卢缙垂手跟在后面。阿宝迎上去,袁继宗笑道:“宝儿在等我?”阿宝心虚地笑笑,看着卢缙道:“已到午时,卢大哥留下吃顿便饭吧。”卢缙正要推辞,袁继宗却道:“卢状元不必客气,留下便是。”

卢缙一怔,拱手躬身应下。阿宝大喜,袁继宗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暗自叹息,负手走在前面,卢缙抬起头见阿宝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中微动,忙又低下头。阿宝的笑容凝在脸上,低声道:“卢大哥,请随我来。”卢缙亦答道:“多谢姑娘!”声音温和有礼,阿宝却莫名觉得心酸。

厅内已摆好酒菜,待袁继宗坐定,卢缙告罪后坐在了下首,阿宝犹豫一瞬,在父亲身旁坐下。管事将杯中斟满,袁继宗道:“第一杯,恭贺卢状元高中榜首!”卢缙忙起身谢过,一饮而尽。袁继宗又道:“这第二杯,感谢你助小女于危难之中。”

卢缙一顿,不由看向阿宝,见她也看着父亲,来不及细想,满饮杯中之酒。袁继宗点点头道:“状元可有字?”卢缙道:“未及弱冠,尚未取字。”袁继宗略一思索道:“状元若不嫌弃,袁某愿越俎。”卢缙大惊,袁继宗位极人臣,行事低调,便是王孙世家中人行冠礼,邀他前去,他也是婉言拒之。他虽为状元,却又如何能与其地位相比,今日主动为他赐字,那是莫大的荣耀,忙站起身道:“谢丞相赐字!”

袁继宗沉吟道:“令尊为你取名缙,可见对你的期望。为官之道,贵在警省自律,我便为你取字‘敬之’,敬,警也,望你恒自肃警,莫失本心。”卢缙跪地拜倒,恭声道:“学生谨记丞相教诲!”

阿宝在旁笑道:“爹爹好为人师,教不了我,便到处收学生!”袁继宗板着脸佯怒道:“我的女儿连诗经都背不全,还有脸说!”阿宝吐吐舌头,她六岁被送到谢家,谢老夫人怜她年幼,并不逼她读书。

卢缙心中颇不平静,袁继宗为他取字之事迟早会传开,虽说袁继宗是会试主考官,本届士子名义上都是他的门生,但如自己这般被他赐字的,与旁人又是大不同了。他到底看中自己哪一点?仅仅是因为状元身份?他不由看了阿宝一眼,却又猛然撇开眼去,暗道:“卢缙啊卢缙,你是什么出身,竟敢有这等妄念!”

饭后,卢缙告辞离去,阿宝将他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纵马而去,方才回到家中,寻到父亲书房,叫道:“爹爹,你跟卢大哥都说了些什么?”

袁继宗正皱眉看着那张写着铁器马匹的纸,并不抬头,口中答道:“没说什么。”阿宝伸手夺过纸道:“你骗我!”袁继宗无奈地抬起头道:“宝儿,爹爹问你,你对卢缙了解多少?”阿宝一怔,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他是阳羡人士,比我大五岁。”袁继宗道:“其他的呢?”阿宝奇道:“还有什么其他?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不就成了。”

袁继宗摇头道:“宝儿,你的心思爹爹知道,只是你们的事没那么容易。”阿宝愣了片刻,忽觉脸上发烫,嗔道:“爹爹,你说什么!我……我有什么心思!”

袁继宗长叹一声道:“宝儿,爹爹总是为你好的。卢缙才学好,为人正直,相貌更是没话说,爹爹很是中意。只是我观他似乎有些迂腐,加之对你的态度,处处避着嫌,恐在他心中出身极为重要。他小小年纪能有此想法,想是其家中长辈自小灌输,由此可见家风,其父必也是迂直不知变通之人。你是我的女儿,又是谢家的外孙女,放眼大越,除了皇家公主,谁能有你身份尊贵。爹爹虽不在意出身,只是齐大非偶,便是他肯,他家中怕是也不会同意。”

阿宝的脸色渐渐发白,袁继宗心有不忍,又道:“你也莫要太难过,爹爹总是会帮你的。”阿宝摇头道:“爹爹,你别说了,卢大哥在躲着我……他……他自从知道我的身份后便疏远我了……”说着哭了起来。她忍了多时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扑在父亲怀中痛哭。袁继宗素来疼爱她,见状心酸不已,只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三日后,圣旨下,三甲之内皆有封赏,二甲以上俱供职翰林院,独独状元卢缙外放涿郡高阳县为令,一时朝中议论纷纷。

谢谦下朝后,直接带着谢远进了书房,坐下沉思良久方道:“袁继宗为卢缙取字,这便是告诉我们,他看中了此人,只是为何要将他外放?”谢远道:“儿也想不通,读书人素来重名声,翰林出身便是清贵,榜眼、探花俱是六品翰林,状元却是七品县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谢谦站起来踱了几步道:“莫非高阳出了什么事?”谢远一哂道:“高阳偏远,又非富庶之地,能有什么事?!难道袁大丞相想让状元公为他修葺祖宅?”谢谦回过头看着他道:“袁继宗心思缜密,绝不会行无意之举,你莫要轻视!”谢远见父亲神色严肃,忙低头应了,又想了想道:“庐江来信了,祖母即日便要起程赴京。”

谢谦叹道:“定是为阿宝来的!也只有她,能让十多年不踏京城一步的老太太破例。阿宝要及笄了,老太太怕是要为她定亲,到时恐会与袁继宗正面冲突了。”谢远皱眉道:“未曾听说袁家有属意的人选。”谢谦瞄了他一眼道:“你比三郎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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