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朱成碧不喜绮罗,绮罗当然也不喜欢她,但在长辈面前,朱成碧也不敢太过分,还是跟绮罗说了几句话。绮罗随口应付,朱成碧就坐上了轿子。
总算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前几日朱景禹住进了应天书院,朱成碧就觉得越发没办法呆下去,一直求着祖母早些离开。这里的府邸小,街上也没有京城的热闹,吃的穿的,都配不上她高贵的靖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
最让她忍受不了的,就是陆云昭那个下贱东西居然考了应天书院上舍生第三名。前两年她大哥考国子学才考了第二十名,已经把全家高兴得恨不得在门口贴一张榜子昭告天下。人人都说大哥是天纵之才。国子学应当算是全国的最高学府,其下便是应天书院,论实力,两者其实可谓是旗鼓相当。陆云昭那家伙,难道真的命格不凡?
“虽然你跟你大哥已经分家了,但毕竟是亲兄弟,有空还是回来看看。”长公主对朱明玉叮嘱道。
朱明玉虽然面上应了,但长公主知道,要小儿子回国公府却没那么容易,叹了口气,扶着张妈妈坐上轿子,吩咐队伍启程。
春风花草香,飞鸿踏雪泥。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春秋。
绮罗在头两年里还经常生病,这一两年身子却大好,只是因为吃得多,体重也飞速上升。朱明玉和郭雅心夫妇简直是溺爱她,从不过问学业,对女子必修的手艺也毫无要求,还把她当成小猪一样养,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放着新鲜的糕点和零嘴。
绮罗惜命,养生的汤药每日不断,也不像旁的姑娘那么爱美,嘴巴并不节制。
上巳节刚过,绮罗和郭雅心在屋子里绣花样。绮罗得益于前生,在这方面显得有些天赋,绣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郭雅心探头看了看她的绣绷,发现绣的是一只云间鹤,很明显是男人用的花样,便好奇地问:“给你爹爹绣的?”
绮罗的手微微顿了下,然后嘿嘿笑道:“爹有娘,哪里还需要我……”
“说话没个正经。”郭雅心点了点她的额头,旁边的宁溪和徐妈妈都忍不住笑。
玉簪走到里间行了礼:“夫人,表公子来了。”
绮罗闻言,忙把手中的绣绷放下,趿着绣鞋就跑了出去。
郭雅心来不及叫她注意仪容,轻摇了摇头,整好衣服才扶着玉簪起身。但只在里间,隔着门,并不出去。
明间半人高的莲纹花瓶旁边,负手立着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他穿着蓝色的交领长袍,脚蹬云靴,清雅得仿佛柳梢间的一轮明月。他如今的名声已经响彻京东京西四路,与他同届入学的上舍生里头,有些年终考绩的时候降为内舍生,有些早早去考了功名,唯有他被洪教授藏着掖着,今年终是准了他去考发解试。
“表哥!”绮罗一边抬脚拉着绣鞋一边喊他。陆云昭回过头来,眸如星落,肤如飞雪,已经长成了能让无数少女倾慕的模样。
绮罗穿好鞋走到他面前,抱怨道:“你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陆云昭笑道:“三个月而已,有那么长?”
绮罗很自然地拉着他坐下,不满地说:“你跟着洪教授去游学,路上好山好水好风景,当然不觉得时日长。我可是掰着指头算日子呢。许先生说,因为你今年要考发解试,多少人都不读书了。京东西路还有人能考过你去?”
陆云昭只笑了笑,拉过绮罗的手,把一个蓝布包放在她手心里:“这次跟老师去曹州游学,恰逢牡丹大会。给你买了个小玩意儿。”
绮罗打开那蓝布包,里面是一对牡丹花样的银制耳坠,十分精致,一片片花瓣都雕得十分清晰,花心镶嵌着碎玉。她忙把耳朵上原本戴的摘下来,换上了新的,扭头问宁溪:“好看吗?”
宁溪笑道:“表公子挑的东西,小姐就没有不喜欢的。”
绮罗想想也是,陆云昭挑东西的水平实在是太高。她扭头对陆云昭说:“谢谢表哥。”
这几年她也变了不少,身子长高了,虽然胖,两颊肉嘟嘟的,但一双眼睛很是灵气漂亮,甚得郭家的真传。郭雅心这个时候才走出来,陆云昭连忙起身行礼:“姨母。”
“快坐。”郭雅心指着绮罗说,“皎皎天天在我面前念着你。你再不回来呀,她都要急得挠墙了。”
陆云昭看向绮罗,目光温柔似水,还带着点无奈。绮罗被看得脸红,连忙低下头:“哪有!明明是许先生上课的时候老提表哥作的诗,我却做不出来。他就在我面前每天念叨表哥十次,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郭雅心“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问:“许先生不念,你就不想表哥了?……那刚才的花样是绣给谁的?”
“娘!”绮罗着急,要去捂郭雅心的嘴。郭雅心拉住她的手,忍不住低头笑。
陆云昭仿佛没听见她们母女的对话一样:“姨母,绮罗说作不出诗,刚好这几日悦来楼举办诗会,我能不能带她去看看?您放心,我定会护她周全,不会让她有事。”
郭雅心还是有些犹豫,绮罗却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娘,我年纪小,换了男装,谁都看不出来的。您就让我去吧?作不出诗,许先生真的会不高兴的。”
徐妈妈也笑着附和道:“夫人,听说悦来楼的诗会很热闹,也有不少官家小姐会去的。如今表公子身边有好些能人,夫人不用担心。”
郭雅心这才点头应允,绮罗兴高采烈地换男装去了。
悦来楼是应天府有名的士绅卢广仲的产业。此人极爱好附庸风雅,肚子里也有点墨水,每年春天都要弄些诗会什么的广集应天府的读书人。毕竟应天府还有个赫赫有名的书院,学风很重,因此倒也算是一场盛事了。
此刻,悦来楼里人声鼎沸。上下里外都站满了着直裰的年轻男子,有些直接穿着书院的士服就出来了。
陆云昭带着绮罗走进悦来楼,立刻有不少同窗围过来,拱手一礼:“云昭,你可算来了,待会儿定要露一手。”
“我今日主要是来观看的,期待诸位的表现。”陆云昭抬手回礼。
有眼尖的看见陆云昭身后的绮罗,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绮罗清了清嗓子,声音粗了不少:“咳咳,我是他表弟。”
“云昭兄在应天府竟然还有个表弟?”当即有人伸手过来欲捏绮罗肉肉的脸。陆云昭不动声色地把绮罗挡在身后:“她怕生,我姨父姨母宠坏了的,你们别吓到她。”
绮罗抓着他的背襟,小声道:“喂!怎么就变成我被宠坏了?”
陆云昭忍不住一笑,本要拉着她的手,又改为揽着她的肩膀上了楼。
楼上相熟不相熟的青年才俊都向陆云昭打招呼,有的还有巴结之意。绮罗这才知道陆云昭如今究竟有多大的名气,当初被朱景禹打翻在地的可怜虫,好像真的很不一样了。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了不得,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绮罗已经决定要好好靠着陆云昭这棵大树了。
等他们走进雅间之后,在外头的人才低声议论:“看到没,那就是洪教授的关门弟子陆云昭。因为他秋天要考发解试,很多人都不考了!”
“跟他打招呼,却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
“人家有资本骄傲。去年他的诗作刚在东西二京卖,顷刻被人抢光了。还有很多出身高贵的小姐愿意出百两买他的诗集都买不到!”
“诗作算什么。你可知道他的名气为何这么响?前年新皇登基之时,广募天下名士论变革之道。洪教授把他的文章递到礼部去,连政事堂和西府都惊动了。几个宰执还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写的,特意派人去应天书院查问呢。”
“可我听说他出身不好啊。他的外祖父虽是郭参政,他的母亲却是跟人私奔生下的他。当初郭参政施压,京城没有一家书院肯收他。”
“唉,今时不同往日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要来年他高中,谁还管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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