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崔嬷嬷一愣,“不至于吧,那些文人就喜欢胡说八道,嘴欠人贱,敢诬陷我们开平王府,活该被剥皮挂在城隍庙示众!我们老爷立下盖世的功绩,以亲王之礼下葬,皇上怎么可能对我们常家不满呢。”
常槿长叹一声,“常家富贵,也得圣宠,比起当年谢再兴谢家如何?”
当年谢再兴极得洪武帝赏识,当年洪武帝的儿子们年纪还小,所以就将谢再兴的大女儿嫁给了自己的亲侄儿朱文正,小女儿则赐婚给了最有前途的大将徐达,谢家当年是何等风光富贵,谁知后来……
“呸呸呸,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崔嬷嬷忙说道:“谢再兴背叛主公,投靠张士诚,罪有应得。咱们常家对皇上向来忠心耿耿,太子妃娘娘也是咱们常家人呢,又生了皇长孙,将来肉烂在锅里头,咱们常家的外甥登上皇位——”
常槿目光一冷,打断道:“崔嬷嬷,这种话不要再说了。皇上千秋鼎盛,太子仁孝,皇位和常家何干?”皇上和太子都好好的,还轮不到姐姐生的嫡长孙朱雄英。
崔嬷嬷并不明白常槿的意思,不满道:“小姐说的是什么话,皇位和我们常家外甥无关,难道和吕氏那个狐狸精生的庶子朱允炆——”
“嬷嬷!”常槿拍案而起,这一下使尽了全力,连茶盅上的杯盖都震掉了,落在案几上晃晃悠悠,最终滚落下来,砸在地面上,碎了一地。
崔嬷嬷下意识的往回退了几步,飞溅的瓷片依然还是砸了几片在她的鞋面上。
“小姐!”崔嬷嬷从来没见过常槿如此大发脾气,不由得愣在原地。而后反应过来,大声叫道:“莲心!莲心!你这个死丫头,听到声音也不来收拾一下,万一扎伤了小姐,看我不活剥了你这个小蹄子!”
常槿冷冷道:“嬷嬷别叫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敢进来。倒是嬷嬷你,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劝怎么提醒解释,你都执迷不悟、自以为是、恣意妄为,长此以往,必然酿成大祸!嬷嬷,你伺候我母亲多年,又当了我的教养嬷嬷,可是……”
常槿顿了顿,“你,自请离府养老去吧。”
啊!
崔嬷嬷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雍容端庄的面容顿时扭曲变形了,她厉声叫道:“三小姐!我打小就伺候王妃,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当年王妃生了你,我狠心把半岁的小儿子交给婆母,只身进府给你当奶娘,一口口奶水喂养你长大,凡事都替你操心、凡事都替你打算。”
“我的婆母照看不周全,小儿子一岁那年得了水痘,就这么去了,我为了不传病气给你,硬生生忍着,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提起往事,崔嬷嬷嚎啕大哭。
“王妃过世后,我在她灵前发誓,将来替你觅良人,寻一门好亲事,将来还帮你打理宅院,养育后代,不让姑爷欺负你,我一辈子都给了你——你却嫌我啰嗦多事,赶我走?!”
“我没有一点私心,何尝学那些人管家仆役中饱私囊、吃里扒外?我样样都是为了你好、处处为你着想,你却……三小姐,你不能赶我走啊!”
崔嬷嬷一边哭着,一边跪着膝行,抱着常槿的腿不肯走,瓷片深深扎进膝盖和小腿上,痛彻心扉,可是崔嬷嬷浑然不觉,这些皮肉之苦,都比不上离开常家的恐惧。
膝行之处,留下两行血淋淋的痕迹。
“嬷嬷快起来。”常槿温和的将崔嬷嬷扶起,态度却毅然坚决,“嬷嬷,你早就脱了奴籍,如今你大儿子在军中做官,儿媳孝顺,孙子孙女双全,理应回去享清福了。”
崔嬷嬷哭道:“我不走,我在王妃灵前发誓,要伺候你一辈子的。”
常槿说道:“嬷嬷,你必须离开,原因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今朝里朝外的局势……唉,说了也白说,你若听得进去,就不是今天这个结果。”
“总之开平王府现在需要沉寂、低调的过日子,万万不能张扬跋扈。嬷嬷,你回家关起门来,怎么过日子都行,但是常家不可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王府,哥哥们已经很累的,我不能因为你而连累他们。”
扑通!
“不!我不走!”崔嬷嬷重重的跪在地上,瓷片再次扎入膝盖,鲜血直流。
常槿不避不退,直直的盯着崔嬷嬷,“嬷嬷,不要折腾得最后一点脸面都没了。你是主动请辞,还是被逐出家门?嬷嬷自己决定。”
常槿能够做出这个决定,并非一时被激怒兴起而为之,崔嬷嬷越来越自专了,屡教不改,昔日情分磨得越来越淡,她堂堂千金小姐,岂能被一个奶母掌控?
堂堂开平王府,岂能被一个愚妇抹黑?
父亲去世了,三个哥哥还年轻,府中有些人心思活络起来,想要奴大欺主。常槿是嫡出三小姐,逼奶母崔嬷嬷告老归乡,也是杀鸡儆猴,震慑诸人。
崔嬷嬷抬头怔怔的看着这个从小奶大的少女,初秋艳阳天,一般人还穿着单衣,常槿已经穿上了白绫薄棉夹袄了,身形孱弱,看起来楚楚可怜,仿佛还是襁褓时那个时时需要她照看爱护的婴儿。
可是常槿的眼神是那么决绝凌厉,气质也为之一变,居然依稀像死去的开平王常遇春。明明还是那张如寒梅傲雪般清淡瘦弱的脸,可崔嬷嬷觉得自己看的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她从来不曾认识的常家三小姐。
常槿淡淡道:“莲心,扶崔嬷嬷去姚大夫那里疗伤,然后派人好生送她老人家回去静养吧。”
☆、第23章 秦淮堪画
姚妙仪和宋秀儿在书房里等候,喝到了第二杯茶时,还是没见到正主。却看见两个粗使婆子抬着面如死灰的崔嬷嬷过来了。
方才还威风八面的管事嬷嬷,此刻就像被人抽去了魂魄,木然的躺在罗汉榻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姚妙仪剪开崔嬷嬷膝盖一下的裤子,将插进皮肉的碎瓷片一一拔出来,有些还伤了骨头,崔嬷嬷只是皱皱眉头,哼都没哼一声。
敷药包扎完毕,崔嬷嬷看都没看姚妙仪,她扶着榻沿坐起来,两个丫鬟正在去搀,她却忍痛跪在地上,对着常家祠堂所在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王爷、王妃,槿儿已经长大了,自己有主意,我也不中用了,不得已要违背当初的誓言,回去养老了,王爷王妃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槿儿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这一番动作,伤口再次开裂,疼痛难忍,崔嬷嬷跪拜完毕,身体干脆趴倒在地,最终被丫鬟背着上了轿子。莲心亲自送崔嬷嬷出府,逢人就说崔嬷嬷摔伤了,要回家养伤。
处理完崔嬷嬷的伤口,又有一个十分标志的丫鬟来请,“姚大夫,请随我来。”
姚妙仪来到东间的绣房,门口的才留头的丫鬟打起了帘子,说道:“三小姐,姚大夫来了。”
原来是常家三小姐,太子妃的亲妹妹,还曾经是姚妙仪幼时的手帕交,只是多年不见,姚妙仪和常槿都不再是当年胖乎乎、粉嫩嫩、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
所以常槿并没认出姚妙仪,初次见面,有些惊艳,或许是经常抛头露面的原因,皮肤有些粗糙微黑,但是面目生的十分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似乎将周围的光芒都吸进去了似的,亮的有些令人心悸。
难怪崔嬷嬷会如此不择手段的试探她的底细,且不论气质人品,单是这个相貌,就很令人不安啊。
姚妙仪也在探究好久不见的常槿,她一身重孝的打扮,面目清淡雅致,如照水梨花,坐在黄花梨三弯腿罗汉床上,靠着一个弹墨引枕,手里拿着一本双色套印的全唐诗,艳阳天里,腰际以下却盖着长绒毛毯,更显得身形娇弱,有西子捧心之态。
重阳节是举家登高秋游的节日,常槿没有跟去,估摸就是身体不适的原因。
“姚大夫请坐。”常槿放下书本,指着罗汉床旁边的一张黄花梨玫瑰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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