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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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闻言倒留神打量了单超片刻,白净的面孔上眼睛眨了眨,忽而拍案笑道:“这可奇了怪了。大师虽说他粗笨,我却看他长得跟本王有点像呢,众位爱卿看看可是?”

单超进门时谨慎地低着头,也没人注意他长什么样,太子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就投了过来。

单超眉峰微微一跳。

其实单超肤色微深,五官硬挺身材精悍,虽然只身着粗布僧衣,却有种沉默、禁欲而刚毅的气质,周身感觉和太子迥然不同。

但光从眉眼来看的话,那浓密微挑的剑眉和挺拔的鼻梁,倒真有五六分的相似。

“——嗯?殿下不说臣还没注意,确实有些相像。” 太子下手那紫衣中年人奇道:“敢问这位信超师傅可是京城籍贯?家乡祖籍是……”

太子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其中微妙之处,还在那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然而就在这时堂上突然响起一道冷峻的声音,毫不留情打断了紫衣中年人:“刘阁老。”

紫衣人一顿。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谢云抬手撑着下颔,每个字都清晰冰冷:“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当朝太子千岁之尊,你想说这和尚祖籍何方,才能和皇室中人长得像?”

东台舍人刘旭杰登时僵住,想要驳斥却无言以答,直憋得脸色铁青。

这话实在太锋利了,堂上根本无人胆敢作声,半晌才听太子讪讪开口:“这……谢统领言过了,刘阁老不过是顺着本王的话开个玩笑而已……”

谢云淡淡道:“这种玩笑,郎君最好也少开。”

郎君乃是皇宫近人对当朝太子的称呼——出乎意料的是不仅刘阁老,连太子都十分忌惮这个白衣蒙面的大内禁卫统领,只得小声憋出来一句:“谢卿所言极是,本王知道了。”

这下堂上的气氛简直紧绷得难以言喻,太子神情尴尬,刘旭杰青红交错,其他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单超也没想到事态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端着托盘的手不由略微僵硬,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听智圆大师在上面清了清嗓子:“咳咳……殿下,这酸果汤乃是各色时令水果冰镇而成,放久便不凉了,殿下尝尝吧?”

太子好容易找了个台阶下,立马如获大赦,忙不迭地令侍从将玉碗拿来。倒是智圆接驾好几次有经验了,接过糖水后先不慌呈给太子,而是命人又拿了把调羹,舀出了一勺来递给单超,道:“信超,你先尝尝。”

这个就是令人先试毒的意思了。

皇室规矩,凡呈献的吃食均有人试毒,而试毒者也不是随便谁都行的,很多时候那甚至是一种信任和宠幸的表示。因此这事也没人能提出异议,单超简洁答了声是,接过调羹咽下了那口酸果汤,只觉入口冰凉,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太子静候片刻,见单超表现如常,遂放心端起玉碗喝了两口,笑道:“入口生津清凉回甘,这糖水味道当真不错!”

智圆和蔼道:“能得太子殿下的赞赏,已经是小庙的福气了。”

年仅十四岁的太子虽然心性还不太稳当,但为人倒挺和善的,言笑晏晏地跟智圆寒暄了几句,又将礼仪佛法等问题拿出来询问,智圆也都一一耐心给予了解答。自贞观以来长安佛寺盛行,当今圣人、武后又尊奉佛法,因此名流权贵也都以听禅说道为荣;众人来往谈笑半晌,堂上气氛才稍微活络了点儿,刚才因为谢云出声呵斥而产生的紧张气氛便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太子偶然瞥见单超还肃立在堂下,心内觉得这年青僧人其实是受了无妄之灾,便有些抱歉道:“师傅为何还站着?此间没有外人就不必拘礼了,来人,赐座。”

智圆笑道:“不敢不敢,殿下太仁厚了,贫僧的徒弟……”

“不妨,实在是本王一见信超师傅便觉着面善的缘故。”说着太子转向信超,笑眯眯道:“方才因本王的失误,倒带累你不自在。本王其实是——”

单超抬眼望向太子。

太子的声音一顿,神情浮现出微妙的异样。

那变化来得如此快速而又悄无声息,仿佛他整个人突然被抽空了一般,目光涣散投向半空,嘴唇阖动了两下。

单超心中一凛,紧接着只见一行黑血,顺着太子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殿下!”

在场还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坐在太子身边的智圆都毫无觉察,突然就见单超一个箭步冲上前,仿佛黑色的闪电般,一把就按住了太子的肩!

“你干什么!”

“大胆和尚,还不快退下?!”

霎时堂上众人耸动,智圆也被唬得立刻起身,然而单超却对所有声音置若罔闻,只熟练地翻开太子眼皮一看——仅仅这瞬息的工夫太子整个人就软了,眼球布满血丝,鼻孔也徐徐流出了黑血。

中毒!

当朝太子,堂堂东宫,竟在喝了他呈上的糖水之后中了毒?!

电光石火间单超心内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从不知道自己心境还能这么冷静、思维还能这么迅速过——紧接着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就像被人教导过也练习过很多次那样,一手扼住太子咽喉,另一手掌紧贴他后心脉,浑厚真气瞬间倾吐而出。

“哇!”

太子没习过武的人,当然承受不住这骇人的压力,当即就喷出了一大口漆黑毒血!

这要换作别人,或动作稍慢一点,太子此刻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毒血喷出后太子的神智似乎恢复了点,仓促间也知道喘气了。单超正要再接再厉清出余毒,突然身侧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只冰冷修长的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结实的手腕。

“放开。”

单超愕然转头,只见谢云面无表情,银面具下淡红色的唇角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你想干什么?”单超的手被一寸寸强行掰开,尽管他肌肉紧绷青筋突起,却无法抗衡谢云高高在上又不容置疑的力道,“你……到底……”

“太子中毒了。”谢云看也不看他,只居高临下盯着太子,话却是对身后众人说的:“围住慈恩寺,封锁佛堂,派人飞马速宣御医,立刻!”

——然而御医就算长了翅膀,此刻也绝没有任何赶到的可能。

这一点不仅单超知道,谢云知道,太子想必也是知道的。就在堂上一片震惊喧杂的时刻,太子艰难喘息着,仰视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谢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喉管中淋漓的鲜血:“……母后她……果然忍不住了吗?……”

单超瞳孔紧缩。

谢云却毫无反应,那张轮廓深邃秀美的侧脸上,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他就这么一手死死按着单超,另一手从发间拔下了银笄。由丝带绑成一束的长发倾泻而落,但他并没理会,直接将银笄插进了桌上残存的酸果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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