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条狗没有使命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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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为什么真正的妈妈,比如nana她们都可以这么厉害?”

说着说着,她又兀自苦恼了——

“她们为什么会有勇气怀孕?她们怎么知道小孩会是健康的?脑瘫,自闭症,先天性心脏病,很多都是产检查不出来的,这根本就是用人生在赌博……而且就算健康长大,该怎么教育?出意外怎么办?走歪路怎么办?你我赚多少钱都架不住小孩吸毒……”

“她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适合当妈妈啊。”

“如果你想当,我相信你会是很好的妈妈。”

“得了吧,你又不是我儿子,你怎么知道。”

“……”

被她的逻辑击倒,梁景明笑得眯眼,揉乱她的头发又梳好,真是拿她没办法极了。

“那我问你,如果是我生病,你也会很累很崩溃,不想照顾我吗?”

飞他一记眼刀,万姿说得慢吞吞的。

甚至有点不情愿,可依旧无比认真,与他视线相接。

“理智告诉我,应该给你请个护工,定期探访就好,没必要为了你搭上我剩下的人生。但情感告诉我,我会尽心尽力照顾你,因为我知道生病的如果是我,你也会这么对我。”

“没办法,只要跟你有关,我的理智永远比情感薄弱很多。”

声音越来越小,却如同一圈圈扩散的涟漪,牵起梁景明绵延不绝的笑意。

“你也比你自己想象的好太多了。”

浸在蜜味里,他还是忍不住问,就像美梦成真的人忍不住掐自己——

“真的吗?如果我病得很严重,你也会照顾我?以后年纪很大了……我可能瘫痪,迟钝,失智什么的……”

“失智?”

眼神一凝,万姿此刻懵懂如鹿。

“对啊,人到时候会糊涂的,即便我们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你天天照顾我,我也可能记不得跟你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也可能记不得你——”

仿佛轻快流淌的音乐,猝然撞上休止符。

她就这么看着他,一眨不眨。仿佛只要闭眼,他就会消失在她面前。定住她的,是一种没来由的后怕。

眼泪即将溢出,不知是不是长时间凝望的缘故。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

她猛地抱住他,在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有各自的慌乱,她却比他澎湃得多——

“不要说这种话!你赶快呸呸呸!”

“我开玩笑的……呸呸呸。”

怀中像扎入一只飞鸟,在剧烈扑腾。梁景明被震动着,哭笑不得:“你今天怎么跟小朋友一样……”

这只鸟的确是雏儿。

啾啁的,湿漉漉的,没骨头似的,大半张脸赖在他掌心,宛若蜷在最熟稔的巢穴。好不容易抬头,万姿只露一双桃粉色的泪眼。

“那个,我犹豫要不要生小孩,还有个原因。”

“……我说了你不可以笑。”

“嗯。”梁景明已经在笑了。

她第一遍嗫嚅他还没听清,直到她又咬牙重复——

“我担心你喜欢小朋友超过喜欢我。”

“……都说了不可以笑!”

巢穴地动山摇地抖着,梁景明绷得唇色发白,坚持不发出一点声音。万姿被他搞得又羞又恼,干脆破罐子破摔:“对啦我就是这种人!心胸狭窄心理阴暗!就不配当妈!就不准你喜欢别人!”

任她骂,任她打,他终于笑够了。

清了清嗓,他换上一以贯之地认真。

“我回答不了你,也不想骗你,因为我真不知道有小朋友的感觉。反正现在,我想象不出会喜欢其他人超过喜欢你。”

“再说小朋友会长大的,我们把他们养成大人,他们会有自己的家……”

“但只有你,永远是我的小朋友。”

“真的?”

嘴角上翘又生生抑着,她忍得住欢喜,却忍不住测探他爱她的程度:“即使再过十几二十年,我变成很会骂街的师奶,你也会当我是小朋友?”

“当然了,我会很自豪地告诉围观的街坊,厉不厉害,这么会骂人的是我家小朋友。”

他是个耐心的大人,陪她演这些白日梦,可也退化成小男孩,一本正经捉弄在意的女生——

“当然我那时候也是个阿叔了,可能失智不记得你是谁……”

“梁景明你有病啊!都叫你不要提了!”

他大笑起来,轻而易举捉住她挥舞过来的拳头,并起来高举着。吻落在她额角,缠绵着向下蜿蜒,流连。

他用他的方式,安抚一只气咻咻的雏鸟。

“……烦死了……”

抱怨都变得很湿,很黏,最后她的拳头慢慢松开,与他十指相扣着。

最后的最后,他们相扣的,不仅有指头。

第二天,万姿来了月经。

我是全家最先发现的生物,甚至比万姿本人察觉得还早。我睡在他们床边,清晨时闻到有种铁锈味渐渐弥散,便及时叫醒了她,拯救了一席桑蚕丝床单。

就像万姿排出的鲜血,我本以为要孩子这念头一去不复返。没想到梁景明比她还上心,立即开始了解衡量生育的利弊,甚至还提议他们一起试着单独照顾小侄子,还要带上我,模拟真正的“一家四口”。

作为演习。

事实证明,这很有必要。

不仅适用于梁景明和万姿,对梁景行和nana亦然。借此契机,他们夫妻刚好可以出去度个假,重回二人世界。

他们当然很高兴,但跟梁万交接时,他们除了笑容之余,还有种难以言喻的神情。

我后来才理解,这种表情叫“逃出生天”。

我对人类表弟的第一印象没错,他就是剥了皮的小怪物。

蝉变的那种。

天天嚎,夜夜嚎,想吃嚎,想睡嚎,睡醒了又嚎……他小小的身体里,简直住着一整个勤奋刻苦但毫无天赋的童声合唱团,不疯魔不成活,不疯魔就逼其他人疯魔。短短几天,临时家长仿佛双双老了五岁,按梁景明的话说,“以前在投行都没这么累过”。

也唯独他是顽强的。

最后一个夜晚,小孩又开始大哭不止,万姿已经醒了(二十分钟前刚躺下),神情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仿佛听见死神在召唤;只有梁景明深吸一口气,一骨碌爬起来了。

“去睡吧,我起来就好。”

当我和万姿拖拖拉拉走进婴儿房,只见他正在给小孩喂奶。盘腿坐在地上,执着奶瓶,稍微长出来的青色胡茬,跟黑眼圈交相辉映。

他说话仍是柔的,可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没事……”

万姿估计熬夜熬傻了,看到他这副模样狂笑起来。

好容易才止住,爱怜地揉了揉他脑袋,跟平时摸我一样。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照顾小孩了。”

“怎么?不想要‘听天由命’了?”

“滚。”

下了命令却舍不得让人执行,她也坐下来,脸颊贴在他手臂。

他们一起凝望着孩子,有股无可奈何的脉脉温情。

“虽然一直知道带小孩很难,但不做父母,不知道原来这么难。”

万姿总爱碰宝宝的手,让他牵着她的指头。每天他都在长大,越来越紧绷绷地箍着她。

“现在想想,我妈能把我从小孩养成大人,别的不说,光是这点就够了不起了。”

“毕竟她那么爱你。”

“不,毕竟杀小孩犯法。”

梁景明失笑,他总是对她的胡言乱语很捧场。或者说,他只要听她说话,见到她这个人,他永远在不自知地莞尔,眉梢眼角尽是那种,小狗爪垫般软软的纵容。

“说真的,你妈妈非常很爱你。”

“我知道啊,爱到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盯着瓶中慢慢低下去的刻度,梁景明没有说话。等婴儿喝完奶,被放回摇篮中,他才撇头看她。

仍是那种看孩子的眼神,无可奈何的脉脉温情。

“话说我那天跟你妈妈聊了很久,上次我们一起回家……你和她吵架之后。”

“我陪她出去转了转,她说她很担心你,担心你现在不想生是听我的意思。万一以后我们年纪更大一点,我突然又想要小孩了,你已经错过了生育年龄,那我们两个人可能就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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