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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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从容地把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与其到他们那儿被架着脖子、摘刀剑、脱衣裳检查,不如在这儿把剑给你保管着。”

他又笑了笑:“我和你就不论了,太后对你有知遇之恩,想来你是不会辜负她的。上京汉城比较薄弱,如果我晚上还没有能回来,你就带着五百轻骑先到城下埋伏,第二日城门总要开的,到时候找着机会冲进去,或烧或围,拿下哨岗,再冲到宫城边,趁着早朝,南北院夷离堇若在候朝,也可看住。然后再请宫城里头的禁军里应外合。擒贼先擒王,里外势力差距并不太大,咱这里的胜算还是挺大的。”

耶律延休先还想嘲讽他一个文官敢妄谈军事,但听了一会儿就讽不出来了,他点点头:“你跟我打算得差不多。咱俩不管是谁殉国了,另一个记得为他四时祭奠吧。”

说到这里,竟然有些惺惺惜惺惺,不过过往的情绪仍在,所以彼此相惜的眼神一对,又各自觉得不对劲,彼此又弹开了。

风雪中埋伏,是很受罪的事。好在上京四边都有小丘,白皑皑的和战士们特地穿着的白色斗篷与白羊皮风帽是一个颜色,一点没被城墙上的守兵发觉。

第二日晨钟响过,城门一如既往地“吱呀”一声打开了半扇,但另半扇就不再打开了,门口一声声吆喝,检查从里面出去的人。而里面鱼贯而出的商贾、担夫、小贩、走卒,踩着湿唧唧的积雪,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虽是城里有乱,外头倒不那么戒备森严。

耶律延休悄声对自己身边的亲兵说:“大约主要是逼宫,我们还是有反攻的机会的。”

他一声唿哨,这些冻了一夜的汉子们仍然很精神地随之站起身,从各座避风小丘的后面,拉出雪棚里护着的战马,又是一声唿哨,一群人前赴后继,打马朝城门冲过去。

城门沉重,要关上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时,眼看着人冲过来,登时就慌了。城墙上头射下箭。稀稀拉拉的,冲过来的人骑着马,斗篷带着风,挡掉了箭镞多半的力道。加之耶律延休身先士卒,拎着马飞驰在前头,与十来个人率先到了城门下,有的挺槊刺死守门的小兵,有的把枪杆戳进门轴里卡住,有的到得里面清道。随后,其他数百人也飞驰进来,训练有素地把持了城门。

只是人还少了点。耶律延休锉了锉牙齿,正打算集结这几百人朝宫城一路冲过去,突然,远处雪尘扬起,半边大道都是白茫茫的,刚刚出城门的贩夫走卒一个个慌张奔走,大叫着:“不好唻!又打仗唻!”

定睛一看,骑马从雪尘里冲出来的,都是上京禁军的服色,为首的一个白色斗篷露出里头一点朱红的棉袍,骑术高超,很快到了城门边,正是王药,他大喊着:“将军!城外的禁军是太后预先布置的!这会儿正是勤王的好时候!”

这样大的一支军队,一旦进了城,就是摧枯拉朽之势。前队的马蹄声还是踩在雪泥里的“沙沙”声,后队到时,雪已经彻底融化,“嘚嘚”的蹄声清脆入耳,沿着设防薄弱的上京城一路铺陈开来,都不需要什么火攻,直接在王药和耶律延休的指挥下,占领了所有要害之地。

两个男人骑在马上,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深深的疑惑,但是也都没有说什么,沿着御道往宫城而去。

直到宫城前,才看到新搭建的藩篱,粗糙的木头,拦着里头外头两个天地。“嗖嗖”的箭漫天放出来,压制住了王药和耶律延休带进去的人马。但只放箭,并不可怕。耶律延休回头对王药说:“奶奶的!找个顺风口,给他放进去点火箭玩玩!”问完想起怎么问到这家伙这儿,可惜话又收不回去,悔得简直想咬自己舌头。

所以,不等王药说好还是不好,耶律延休下令道:“绕到南边,借着北风的势头,给我放火箭!”

藩篱的木头是湿的,但是经不起一阵又一阵扎着火油布的箭雨的袭击,终于慢慢冒上青烟,又慢慢燃烧起来。慌乱的人们急忙扑救,僵持了一阵,藩篱已经焦黑了大半,只要冲进去,里面三万和外面三万立刻就是一场肉搏恶战。

所以彼此都犹豫了一下。王药在外头喊话:“你们看看,穿的都是一色的禁军服制,何必同室操戈、兄弟阋墙?不如叫人出来谈一谈,太后仁义,既往不咎也是有的。”他的话又开始暗藏锋芒:“你们想想,若是这场输掉了,自己又是为谁陪葬呢?”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喊道:“我们回报了长官,一会儿给你答复!”

耶律延休又忍不住回头低声道:“我们刚刚一顿火一放,宫城里面一定已经知晓了。他们三万,我们里外夹攻可有五万多人,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全的。还等什么?万一遇上使诈的,把最好的时机拖延掉了怎么办?”

王药撇脸道:“莫不成你不觉得奇怪?”

“奇怪是奇怪……”耶律延休把一根手指伸进皮头盔里挠挠发痒的头皮,又斩钉截铁说,“反正要保护太后,其他也顾不得了。”

“对,要保护太后。”王药点点头,“所以必须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里面很快就看到一乘小轿和十数个兵士在初晴的雪地里慢慢地迤逦而来。远远地就在喊话:“南北两院的命官都在我们手里,也有不少是不忿的。今日我们请一个中立的和你们谈,谈毕再说其他话!”

耶律延休一皱眉,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但知太后,不知其他,南北夷离堇、南北枢密院、南北宣徽院……反正死哪个都是能弥补上的,怕啥!

轿子很快到了跟前,轿帘掀开,里面的人走出来,环顾了一下藩篱外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气定神闲问:“在哪里谈?”

耶律延休和王药都诧异得没接上话,只等这人问第二次“在哪里谈?”,他们才期期艾艾,不一致地答道:“先到旁边暂坐吧……完颜……完颜大人……”

完颜速头发花白,面色凝重,眼角边一道道皱纹像是刻的,神色倒也平静,仿佛里头被围困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外孙,随着耶律延休和王药慢慢顺着湿滑的道路走到一边临时的当做哨楼的一户,在笼着的炭盆前先好好地烤了烤双手,又要了热茶水,喝了好一会儿仿佛才做好了说话的准备。

他环顾四周:“叫不相干的都出去。”

耶律延休吩咐道:“所有人在外头候着。”特别转头对王药说:“你也外边去!”

王药未及说话,完颜速先开口了:“不,王观察要紧,得留下。”目光随即飘到耶律延休脸上,似乎要下逐客令。

耶律延休大窘,抗声道:“完颜大人,小将是营救太后的主帅,我可不走的啊!”

完颜速倒不拿话挤兑人,点点头说:“那请耶律将军一道听听,不过,法不传六耳,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唉……”

他低着头叹息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说:“宫里传出的确切的消息:太后……怀孕了。”

王药和耶律延休手里的茶杯,争先恐后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瓷片破碎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的肚子,请查收。。。

☆、11.11

王药和耶律延休的惊诧是不一样的,所以,随后一个惊中有喜、喜中有忧,而另一个则露出十足的失落和颓败来。

王药警觉地瞥了耶律延休一眼, 蹲身把地上的大块碎瓷捡进茶盘里, 借此磨蹭拖延。

耶律延休过了少顷反应过来,闷声闷气问:“叛乱和这有关?”

完颜速大约是点了点头, 好久默然,才又缓缓道:“我是做父亲的,但也觉得她不对更多——本就已经两嫁, 却又在寡居之中弄大了肚子;弄大了肚子, 安安分分偷偷生下来也就算了,偏偏身边的人不谨言慎行, 把消息传到外头;已经知道朝中不少人对此意见很大, 却又——”大概这里最难启齿,他又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却又生了妄念。”

王药这时候抬起头问:“她生了什么妄念?”

完颜速眯着眼睛, 利剑一样的目光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宫中传说,上苍示意, 天狼星比以往十年都明亮,预示着此胎万分贵重,日后有极贵之相。”

这样的谣言,加诸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身上,未免有点异想天开!王药深深地往胸腔里吸着气:“这样的谣言,不是把太后往被动处整么?”

“但是!”完颜速本就恼恨王药,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冷笑道,“隔日皇帝上朝,脸上就是五痕指印——说是做姨母的恨铁不成钢要好好教导陛下成才,谁信?”

王药诧异间连手无意识捏紧,被锋利的瓷片划出偌大的血口子都没有觉出疼痛,他抗声道:“孩子还没生出来,还不知是男是女,但凡动脑子想一想,便知道太后绝不可能犯傻去欺凌陛下!”

这孩子平安生出来,萧邑沣也不过不足六岁的娃娃;这孩子长大到十岁,萧邑沣也才刚刚到亲政的年纪——中间这么多时光,以完颜绰的权势和手段,想把自己亲儿弄上皇位,什么法子想不到,非要急于一时?!

王药犹捏着瓷片在摇头思忖,那厢耶律延休已经暴起,手一拍案桌,案桌上的杯杯盘盘全部跳了两跳:“那又怎么样?难不成就能够逼宫叛乱了?到底是谁,自己做不到像个臣子,好意思要求太后什么?完颜大人,咱们也不必多谈了,里头不乖乖率着禁军归降,我就打进去营救太后!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无情无义!请完颜大人把我这话带给里头的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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