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徐贵妃握紧手中的茶盏,视线透过氤氲的热气微微出神。
都怪皇上太过执拗?
若他不是执拗之人,又岂会对自己用心这么多年?
罢了,走至今日,多想尽是枉然。
大朝会后短短半月不到,豪强大族的叛乱很快向周边蔓延,除却山西境内,陕西、河南境内也纷纷出现呼应势力,勾结联合的趋势十分明显。
随着一封封加急军报送抵京城,朝中的气氛越发凝重、压抑。
爆发,发生在腊月中的大朝会上。
宗人府左宗正柴焘上表弹劾宁帝,罔顾祖宗法制,一意孤行推行青苗、均田两法,动摇了国本;并偏庇严后妄自干涉民间商务竞争,触发了豪强大族叛乱的□□。
身为一国皇帝,失威失德,失公允失民心,故而,皇上应为此次内乱负责!
左宗正柴焘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不卑不亢,朝堂上短暂的沉寂后,附议之人纷纷出列,高呼“废新法、清君侧”。
尚书徐劼赫然在列。
不过,出于宁帝意料的是,吏部尚书陈寿竟然没有出列。
身为宗人令却被柴焘直接越过去丝毫不知情的庆亲王站在队列之首,看着站在跸阶下神情决然的柴焘,一双虎目瞪得眼底满是红丝。
反观宁帝,却是一反之前的阴厉,神色淡然得仿佛并未听到这番大逆不道的弹劾似的。
殊不知,他越是如此,跸阶下的众人就越是心中打鼓,忐忑不已。
“负责?”令人窒息的沉寂后,宁帝悠悠开口,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朕自然会负责。”
“贿赂官员,侵吞土地,勾结权臣,非法牟利,主使行凶,谋逆叛乱......”宁帝起身,负手在跸阶上徐徐徘徊,清冷的视线俯视着阶下的群臣,仿佛看着一堆没有生命的石像,“朕自然会彻底清剿这些暴民,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给诸位臣工们一个交代。”
柴焘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徐劼只觉得两侧太阳穴胀痛不已,然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两步,跪地道:“恳请皇上明察,不要再被身旁小人蒙蔽!”
之前附议柴焘的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效仿徐尚书跪地高呼,恳求宁帝辨是非、惩小人。
冷眼旁观跸阶下跪着的人,宁帝丝毫不为他们所胁迫,毫无温度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一逡巡而过,“你们以为朕是在胡乱给孔行等人强加罪名以图为自己、为皇后解围?”
宁帝幽幽叹了口气,“朕虽非明君,但素来也是‘君无戏言’。钦差蒋时等人早已身在山西、河南等地,另有监察御史暗中查访,稍后,一干人犯被缉拿后便会被押解入京由刑部、大理寺会审,届时,众卿中若欲知详情的,尽可去旁听。只不过——”
宁帝话锋一转,“朕说过,孔行等人勾结权臣、意图不轨,众位爱卿虽慷慨为国,直言不讳,但在朕看来,委实有与孔行为伍之嫌,故而,只能暂时委屈委屈你们,到‘合适’的地方避讳一段时日,待暴民清剿、刑部大理寺会审后,自会证明你们的清白。”
殿内当值的御林军应声上前,老鹰捉小鸡似的,将跸阶下脸色苍白如纸的一干朝臣轻松地“请”出了大殿。
去往何处不用猜也知道,非诏狱莫属。
徐劼等人的呼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耳畔,大殿中群臣躬身而立,垂首不语,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宁帝坐回御座,视线穿过尚未来得及关上的殿门,看着外面一小块晨曦中的天空,提了提嘴角。
终于到收网的时候了。
☆、第69章 浮生半日闲
西部边陲爆发的豪强叛乱持续发酵中,朝堂之上,柴焘搅动风云未果,一干朝臣陷落诏狱,一时间,宁帝的刚愎自用在群臣心中打上了深刻的烙印。
景安四年的最后半个月,民间、朝堂,乃至后宫,都弥漫着一层消散不去的惶惶面纱。
唯一的例外,恐怕就只有皇后的广坤宫了。
对广坤宫的宫人来说,闭宫仿佛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除却领用日常供给,宫内上下均安安分分地守在高大宫墙围成的这一方天地里,从容地各安其职,往来间看不出一丝愁苦与战兢之色。
宁帝制止了门口内侍的通传,径直进了内殿,刚踏进东暖阁,一眼就瞧见了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本书的严静思。
暖阁内没有燃香,只有淡淡的果香,当值的莺时和槐夏坐在坐在窗边打鞋样,绀香坐在两人对面,一边熟练地拨打着算盘,一边逐项念叨着款项。
严静思明显一心二用,看着手里的书,听着槐夏的报数,时不时点头应和一声,屋内的气氛甚为惬意。
察觉到门帘被打开,暖阁内的主仆们循声望去,见宁帝站在门口,忙不迭纷纷起身行礼。
宁帝缓步走了进来,特别不见外地直奔软榻,伸手虚扶了一下福身的严静思,道了声免礼后,一屁股就坐上了软榻。
严静思起身,垂着的眼眸闪了闪,面色不变地也坐了回去。
槐夏手脚麻利地放了张炕几在两人中间,莺时和绀香随后奉上了热茶和茶点。
“皇上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严静思抬手给宁帝斟了盏茶。在外人看来,她可是正在闭宫思过呢。
宁帝喝了口茶,捻了块桂花糕扔进嘴里,挑了挑眉,吃罢一块又伸手捻了一块,“这桂花糕吃着竟不若御膳房做出来的那般甜腻,爽口得很。”
答非所问。
严静思倒也不甚在意,身体微微后倾靠在软枕上,“厨娘做的时候用蜂蜜替代了大部分的白糖,故而吃起来没有那么甜腻。”
宁帝点了点头,就着热茶连吃了几块桂花糕,严静思将他眼底隐约可见的淡青痕迹看在眼里,抬手替他续了杯茶,偏过头看向候在一旁的福海,“皇上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福海看了眼兀自吃喝的皇上,如实回道:“这些日子以来,每晚也就在暖阁的榻上眯一两个时辰......”
严静思叹了口气。果然,即便经历过一次内乱,即便对情势把控严密,宁帝依然精神高度紧张,紧张到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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