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不用说,骨灰盒也是沈星择带回来的。网上早就有小道消息说,公司原本安排将陆离的骨灰埋葬在他母亲身边,但他的父亲却坚持不同意,说什么也要等他回国之后再搞个葬礼。
最初的诧异过后,陆离垂下眼帘,仔细端详这只怪诞的汉白玉匣。
多少戏文中的大侠、浪子、英雄,多少人心中的荧幕情人,如今就封存在这小小的一方匣子里头。没有呼吸,没有生命。
曾经演绎过多少的喜怒哀乐,如今就有多么的死寂静默。
陆离俯身坐到床边,伸手抚上玉匣。他找到了金色的匣扣,用力掰动,将匣盖打开了。
玉匣里头是一个红色绸袋,上面用金线绣着细细的经文。再打开绸袋,就是“那些东西”了。
与想象不同,陆离发现自己的骨灰并不是真正的灰烬,而是白中透出一点粉色的骨殖。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冰冷坚硬的触觉令他指尖轻颤,然后好像就有一些画面涌入了脑海中。
在殡仪馆那条黑暗走廊的尽头,熊熊炉火熄灭之后,男人站在铁床边,一点点将留有余温的骨殖捡起,一片一片装进袋内,放入匣中。
还有究竟多少个夜晚,在这张床上,沈星择陪伴着这冰冷的遗物,掐灭了指尖的余烟。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鬼使神差似的,陆离攥紧了一小片骨殖,藏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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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了十万块钱、回课笔记和运动营养补剂的旅行包已经鼓鼓囊囊。陆离最后找到一顶棒球帽压在头上,背好背包走向玄关。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离开这里了——即将关上家门的那一刻,惆怅与不舍如潮水汹涌而来。陆离甩甩头,告诫自己不要再被负面情绪吞噬,然后迅速地推开防火门,走下楼梯,混入小区外街道上滚滚的人流当中去了。
这趟行动力卓越的北上之旅,前后总共花了不到一天半。返回学校宿舍之后,陆离在附近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将十万块的大头存进去,只留下一点零花以备不时之需。
忙完所有事,他这才开始感觉浑身酸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再加上步行,让他的手脚浮肿、脚底的水泡起了又破,一沾水就钻心疼。
他以为自己需要暴睡几天才能缓过劲来,可年轻朝气的新身体只安静了一天就元气满满,着实算是一个惊喜。
此后,陆离暂时偃旗息鼓,过了一阵平稳的生活。按照与老唐的对赌协议,他每天都可以利用培训班的练功房做准备。艺考注重的声、台、形、表,每一科都需要细细打磨。陆离知道,新的身体尚未达到及格状态,不过没关系,他还有时间。
中影校考是明年二月的事,之前他还必须通过年底的z省艺术类大考。而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大事在等待着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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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高三开学。
为了车祸与失忆的情况,母亲特意赶到省城来与学校打招呼。校方主动提出可以办理休学手续,却被陆离拒绝。
“我要考的是提前批,对文化课的要求不会很高。请老师放心,我绝不会拉低学校的录取率。”
三方会谈的最后结论是让陆离进行一次摸底考试,看看所谓的“失忆”究竟对他的学业有多大影响。下午考试结果就出来了——最惨的是数学,文综相对较好,语文和外语居然还不错。
休学的建议作废,但陆离忙碌的日程表里又多出了新任务——恶补文化课、尤其是数学。此外,下课后他还要赶去考学班,拉筋、练声、排小品,迅速找回专业状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继续减肥。
原本就忙碌的高三生活,就这样被陆离亲手绷紧到了极限。然而每天五小时睡眠的极端生活却让他感觉充实,因为一切阴暗、消极、惆怅的念头,都没有了滋生的空间。
其实忙碌之余,生活中还是不乏趣味的。比如这一个多月,陆离默默地观察着老唐与肖华玫,基本上摸清楚了这个艺考培训班盈利的真相——
肖华玫在课堂上不断地向学生提问并且做下笔记,并不是为了因材施教,而是在挑选那些真正能够为他们带来利益的学生。
一等学生,品貌兼备、家长有钱有势,但在这个班上凤毛麟角。二等学生,文化课成绩差,就算拿到文考证也未必能被录取。按照约定,不在退钱的范畴。
而肖华玫最不喜欢的,是那些文化课成绩不错但毫无灵性可言的书呆子。基本上入学一周后都会被陆续劝退,学费自然也只按比例退回,倒也总比考不上全额退款要强了。
陆离看不惯这种生意人的做派,但也无法否认,肖华玫的眼光还挺毒辣,不愧是导演系出身。这份劲道若是用在剧组选角色上面,也许能够独辟蹊径、成就不少人的星途。
当陆离偷偷观察肖华玫的时候,老唐和肖华玫也在默默留意着他。
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个古怪少年的确与培训班上那些小毛头都太不一样了。身台形表,尽管没人指导,可他只要对着镜子就能自查不足、迅速自我完善。尽管平日里寡言少语,可一旦开始训练,陡然间就充满了精气神,就连那双眼睛都会加倍明亮起来。
一次,肖华玫开玩笑,说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祖师爷赏饭吃”。可唐一良却想得更玄,甚至编出了一个他们的师兄“借尸还魂”的离奇故事。肖华玫对此嗤之以鼻,而老唐则暗地里越发觉得自己这一场赌,赌得十分值得。
时间就在这荒诞的观察与反观察之间悄然流逝。高强度的科学减重计划已经初见成效——等到了国庆前夕,陆离已经从出院时的两百零五斤速降到了一百七十斤。
三十五斤肉换来的是外貌的巨大改变:两颊的赘肉消失了,五官重新聚拢,变得立体精致。鼻翼窄了,愈发显得鼻梁提拔;原本睁不开的眼睛消了肿,成为标准的桃花眼。上翘眼尾的撩人心弦,可笑起来却又带着点儿狡黠。
虽然距离最终目标七十公斤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已经能够看出他脸小肩宽,手脚颀长,倒还真是传说中的“电影脸”,一块上镜的好材料。
而更为重要的是,随着脂肪逐渐退去,肌肉群开始隆起,轻盈的身体爆发出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
觉得时机成熟,陆离又开始尝试练习乌龙绞柱、旋子转体等几个以前拿手的武术动作。没想到全都完成得干脆利落——看起来所谓的“肌肉记忆”,也并不真正只储存在肌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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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国庆,天气陡然转凉。不必挥汗如雨,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陆离17岁的新人生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与此同时,娱乐圈也早已恢复了平静。惨烈的车祸已经鲜有人再提及,一度中止的电影剧组也在更换男主角后重新开机拍摄。
听说后来沈星择还是参与了这部戏的客串,然后就启程去了美国。他14岁前原本就是在美国生活,出道后的第一部戏就是好莱坞大制作,三不五时也会过去处理一些家族事务。然而这一次,却没听说任何工作计划,就连工作室也对外表示只是去度假。
陆离没有太多时间去关心这些身外事,他只会在坐公交或者睡觉前的空闲里偶尔想起,那个骨灰盒如今是不是孤零零地躺在公寓里头。
不过,那也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南方的冬季,比北方来得要迟一些。当陆离终于感觉到寒意入骨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到了冬至时分。
这天傍晚,他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在学校操场的隐蔽角落里搞了一个小型封建迷信活动——给小鹿烧了一堆纸。然后顺便买了一束花,放在了学校花园里的孔夫子头像前。
考前献花,这是他大学里养成的习惯。中影校园里有许多名人雕像,最受表演系学生膜拜的是欧阳予倩老先生。每当期末汇报演出或是有表演赛事的时候,总是可以看见雕像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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