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男人欣喜若狂,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再度打入深渊。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舍了你而取四郎?”
粗大的手指顿时收紧,指骨被捏的都有些泛白,是啊,他怎么就能忘了,当初这个女人竟是宁愿同去世多年的谢四结为阴婚,也不肯做他的妾室。
他大好男儿,前程似锦,却竟连个死人都不如。
在她嫁入谢家的那一刻,强烈的屈辱感敌过了爱意,他想方设法百般刁难,不过是想让她低头,然后再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生路罢了。
只是,这倔强的女人却始终不肯,尤其是谢家那个疯老婆子还每每从中作梗。
玉娘突然一挥广袖,抬手间竟有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
这味道让男人心驰神往,他有些痴迷的向前迈了几步,喃喃道:“玉娘可是悔了?无妨,无妨,只要你肯随我走,我不会计较从前,日后仍会对你百般宠爱。”
轻蔑的大笑声传来,玉娘的眸光却是极寒。
“你始终都不懂。”玉娘的声音如此不真实,连同萦绕在她周身的烟雾一般飘渺。
“谢家能给我的,远是你所不能及的。”她一边说,一边在男人愈加不耐烦的视线中抬手打翻香炉。
香灰尽数洒出,其中夹杂着火星,落在宽大飘逸的衣摆上,竟“腾”地生出一条炙热的火舌。
男人大惊,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酒是她故意洒在衣服上的,竟是要以其为引,纵火自焚。
“来人啊!快来人!”他连连后退,被火光包裹的玉娘却笑得恣意。
“主公,秦军就要攻城了,此时不走,怕是就来不及了。”侍卫急匆匆赶来,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满眼震惊。
男人又气又急,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嗟叹。
“玉娘啊玉娘,你真是太蠢了。”
是啊,她是蠢,却蠢的是当初,识人不清!
目送着男人仓皇逃命的背影,她的视线在疼痛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但抓着灵位的手指却始终不曾松开,皮肉焦裂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将上面印刻的字迹染红。
火光席卷了明眸,夺走了她的视觉,隐约中她仿佛看到少年模糊的轮廓,她虽从未见过,冥冥中,却觉得那应当就是天妒英才的谢四郎,一如传闻中的那样,超然若仙,绝色倾国。
玉娘会心一笑,像是娇艳的玫瑰在烈火中最后的盛绽。
碧落黄泉,便让她见上那庇护自己一生的夫主一眼吧。
那样的天人之姿,她定能永远镌刻于心间。
东晋隆安三年,姚秦攻陷洛阳。
城中只有极少数士卒逃走南迁,余者皆惨遭秦军屠戮。
期间,陈郡谢氏一支的佛堂起火,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秦军不得近,百年老宅连同它承载的繁华盛景一同化作飞烟。
无一幸免。
☆、第002章:亡奴
冷风顺着未关好的窗子吹了进来,不同于北方冬天的干燥,带着一股南边特有的阴冷之气。
破天荒的,翡翠园的主子,郗家那个一向脾气火爆的表亲小姑子竟是没有大发雷霆,反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吹着凉风,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自从郗家长房主母周氏缠绵病榻起,就再不曾出现过了。
玉润闭着眼睛,贪婪的呼吸着带着淡淡熏香的空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而不是佛堂里焦黑腐烂的尸体。
被家族厌弃,为寻求谢家庇护同那人结为阴婚,洛阳城破后的自焚而亡,曾经的种种,都仿佛是南柯一梦。
现在梦醒了,她回到十二岁那年,在郗家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女郎,风冷了,容易着凉,您快去披件衣裳。”
刚刚进门的文妪见到此情此景,连忙上前关了窗子,回头时候却见到自家女郎仍旧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心中不由得大惑。
自这几日来,女郎便是如此,常常一动不动的望着某个地方出神,面容也常带着笑意。
文妪低叹一声,她并不是见不得女郎开心,实在是眼下……不合时宜啊。
“妪,宓儿她可是今日下葬?”
文妪闻言一怔,旋即点头:“已是第七日了。”
当地有个习俗,人死要将尸体停满七日方可下葬,这宓儿原本是贴身服侍玉润的婢女,可是前些日子犯了错,被本就心气儿不顺的玉润一怒之下罚了禁闭。
谁知道这丫头是个烈性的,竟一时想不开投了井。
玉润得知这个消息又悔又气,急火攻心竟晕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有了十四年后的记忆。
“女郎可是要去?”文妪蹙了蹙眉,要知道外面都在传言自家女郎是个刁钻蛮横的主子,气病了掌家的大堂舅母不说,还逼死了自己的婢女。
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女郎若是露面,只怕会给外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玉润却是一脸无所谓,坦然道:“既然主仆一场,自然要去送她一程,再给我准备些米粟和布帛,我便是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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