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2)
崔季明坏笑,故意动手狠狠一摁一掐,殷胥毫无提防,被崔季明掐的闷哼一声,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崔季明也没想着殷胥会忽然这样哼一声,听到她这个多少年老流氓的耳朵里,顿时连她耳朵也要烧起来。或许本没什么,可她偏又藏了去占便宜的心思,殷胥那个程度的浮想联翩,和她这个满脑子污污污的浮想联翩实在差出太远去。
她本来想笑嘻嘻开一句腔,道什么‘你这是在找啪’,却又觉得殷胥那认真劲儿指不定能气的跟她打起来。
猛然想起她心里那或有或无的猜测,这会儿连崔季明也有点慌了,松了手,两人皆沉默,又觉得尴尬。
殷胥更觉得氛围微妙,他自觉有些耻,半张脸都快埋到臂弯里去,心里却在磨牙吮血的生毫无由头的气,恨不得拿戒尺将她打出门去。
两个两辈子加一起都大把年纪的人,竟都跟少年少女般手足无措起来,崔季明像对付起敌人般对付起自己的指甲,殷胥像是眼里带火般死死要将地图盯出洞来。
崔季明内心已经要大叫不好了,这都已经沉默好一会儿了,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她就不作这个死,会不会殷胥真的生气了?当真了?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
她刚想开口,殷胥已经神色如常,冷冷道:“别闹了,过来。”
崔季明像是听主子吹哨的狗,摇着尾巴乖乖应了一声,爬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提灯,看向地图。
殷胥努力忽视自己发烫的耳朵,道:“贺逻鹘应该已经整顿好了他地方兵力,目前已经有四万回了突厥牙帐附近,和比悉齐的两万兵力发生了冲突。”
崔季明也努力转移注意力,带上琉璃镜,问道:“这是你通过陆行帮得到的消息?战况如何?”
殷胥自然不会说他与陆双之间的矛盾,只道:“两败俱伤,比悉齐阵亡,只有不到几百人逃出,想要去南下找寻伺犴的人马。而贺逻鹘也损失惨重,如今仅有两千至四千左右的兵力在突厥牙帐附近。更重要的是,在贺逻鹘突袭比悉齐的那晚,夷咄被杀,牙帐发了一场大火。”
崔季明愣了:“什么?!”
殷胥道:“一场大火,几乎烧毁了牙帐的四分之三,死伤无数,贺逻鹘或许不得不将牙帐重建或东迁。”
崔季明知道他不会夸大事实,半天脑子拼命转,才找到能说的话:“……是你做的?”
殷胥面上有一丝不置可否的笑意,崔季明立刻惊喜大叫:“真的是你!天呐你什么时候出手的,我都不知道!我的天呐,你这样搅乱了局势,少了多少场帐!牙帐被烧,哈哈哈这简直拿出去就能耻笑突厥人!夷咄死了,贺逻鹘大量兵力被削弱,现在仅剩一个伺犴了,他们兄弟这就是撕破脸了!”
她兴奋的不行,揽着他肩膀大笑,殷胥拍了拍她,一只手指竖在唇前,要她小点声。
崔季明的一切声音都像能被他竖起的手指压住,连忙捂上嘴,小声道:“这等大事,你不去与贺拔公说?”
殷胥眸中沾染几分笑意,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是紧张过后的松了一口气,如今对着崔季明才真的后知后觉的知道喜悦。他轻声道:“贺拔公未必在突厥帐下没有眼线,不必我去通知,这大事他也能得消息。”
崔季明笑着指向地图:“这是夏季,草原上的大火没有几日几夜能消得下去的,虽说不人道了点,可他们打起仗来手腕比我们可怕多了。贺逻鹘的兵马,估计杂牌和精兵混合在一起,二十万都有可能,如今这虽少了四万,还有几万必定留守各部,其他的,会不会已经到了伺犴的背后了。如果到了这里,伺犴得知了牙帐的消息,会不会立刻拔营回去?”
殷胥:“问题是,阿史那燕罗并未回朝,若是他备兵在伺犴背后,怕是伺犴连消息也接不到。首先我们要让伺犴得到消息,了解到局势。可他前后左右,其实并无路可走,他来打我们,阿史那燕罗必定要捅暗刀,他回头去回朝,我们必定要在后头咬一口。”
崔季明叹了口气:“伺犴是颉利可汗几个儿子最有血性的了,可惜落到这种境地。我们若是能成功先绞杀部分阿史那燕罗的兵力,然后撺掇伺犴与贺逻鹘内战一场,到时候指不定能将十几年前的失地也夺回。”
殷胥却摇头:“这个三方牵制的局势,绝不会那么容易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去转。贺逻鹘若是有重兵在伺犴身后,牙帐目前又一团混乱,贺逻鹘或许不会选择跟伺犴敌对,他们虽利益冲突极深,但毕竟还是同族。这三方的太难保持平衡了,之后一点风向,都会决定这场仗怎么打。”
崔季明半晌道:“牙帐一场大火,虽然也烧死了不少贺逻鹘的兵力,不过想来百姓更是占多数,听闻突厥百姓的日子也很苦,他们赋税相当重,等级比大邺更森严。或许在战场上杀死突厥的兵马我没有感觉,但当他们的百姓也可能几万人葬身火海,就……”
毕竟从前世那样的时代而来,崔季明的确难以接受这时代打起仗来屠城杀戮百姓的做法。
殷胥从未想到,崔季明在年少时候心中也有这种迷茫。然而战场上也会一次次将她的迷茫磨去。
他心头一软,道:“季明,战争纵然残酷,但比战争更残酷的是输了战争。他们屠城,是因为这能让他们更占优势,咱们要想改这个规矩,就要打的他们毫无反抗之力抬不起头来!”
崔季明尽力扯出几分笑意来:“你说的对。”
殷胥的手指划过地图,从凉州大营往东方划去,指向了朔方,轻声道:“前世,你守在朔方大营内,这里至少有七年未曾失过城池。”
崔季明望去,惊道:“朔方可是腹地!前世边境已经退到这里了么。”
殷胥没有细说,他伸手在地图上花了个轮廓,勾出前世最后时的边境。
崔季明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本来以为去年冬季痛失陇右道南部已经是够大的失败了,然而殷胥刚刚划过的轮廓,几乎指腹擦过的便是长安。
……他最后与她共死了,那前世大邺亡了么?
这一行,殷胥心中背负着多大的压力,与他而言,已经是不惜代价也要尽力拖住突厥的脚步了。而前世所谓那帮“想换个玩法的人”又在何处,他们再怎么想换玩法,要是亡了国也无话可说了吧!
而殷胥心中也装满了心事。这些天崔季明跟他讲过许多军法布阵的细节,而另一边却也传来了消息,贺逻鹘竟使用了大邺步兵的盾阵。这盾阵的细节在信中有,在这几日崔季明与他的讲授中也有。
言玉作为外人出入凉州大营的时候并不多,这些兵法之事都是边疆多年总结的经验,单看兵书是不可能全部掌握,或许更多的是从崔季明那里得来的。
究竟是他问过崔季明,还是在崔季明学习时跟着偷偷学的,来源已经无法去考究,但殷胥却不敢与崔季明说此事。
她若是知道了以后,内心不知该如何作想。
崔季明正捧着脸,愁的不行:“现在这局势,主要的是谁都不是傻子,咱们手里的棋都差不多,真想不出来能有什么法子,你是不是又心里头有计划了。”
殷胥却不说,只道:“你说了,要教我旗语和布阵的。”
崔季明之前也没想到过殷胥如此好学,她就这么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便难免跟殷胥显摆了显摆,然而殷胥却很感兴趣,强要她来教。
崔季明只好拿着张纸用炭条划拉,一边拼命搜索曾经读过的兵书,来对付眼前这个事无巨细都要问的学霸。
耐冬端了盆水进来,看着两个人脑袋抵在一处,因为变阵的问题争执起来,崔季明让他问的哑口无言,她毕竟还没真的带过兵,看过和自己指挥还是两码事,有些说不上来,开始耍赖,强行有理。
殷胥一看她耍赖,又生气又无奈,只得不理她,自己去琢磨。
耐冬笑了笑,退出去。
渐渐的,外头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连马也站着安眠,崔季明在这种行军的时候,一般少眠,早上天不亮就醒了,这些日子也的确是疲惫。她以为她不会睡着,可趴在手背上,看着殷胥捏着宣纸包好的炭条,在草纸上唰唰的写着什么,他长长的睫毛有些耷拉着垂下去,投下一片阴影。
那景象很容易让人安眠。
她一下子就很想打个哈欠,渐渐合上了眼睛。
待到殷胥再度抬头时,眼前的油灯都快燃尽,旁边崔季明趴在交叠的双手上,睡的发出咻咻的小动物似的呼吸声,似乎姿势不太舒服,却仍显露出安心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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