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2 / 2)
在忐忑不安的时候,为何人会想暴饮暴食?
填满了胃,填不满空虚,吃进肚子里的橘子,把它撑得满满的,让心脏不再有疯狂跳动的空间,是否就不会心悸。机械性的嘴嚼指令,一层层地把‘母后想我吗?’这个问题盖过去,福安自欺着。
可惜,她说谎的技巧不够高超,骗不过自己。
福安见到母后盛妆华服,远远地伫立着等候马车归来,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父皇身上,偶尔落到贵妃身上。父皇走了,贵妃也走了,抱着她的宫女跟在母后身边,她俩说起父皇的事,她在极近的距离下,能窥见母后的表情变化。
母后的声音沉沉的,带着她读不懂的疲惫:“皇上有事要忙,我只能等他空下来,等晚膳前,让映袖去请皇上过来用晚膳吧。”
“娘娘切莫忧思过深,要不是前朝有事,皇上肯定会随娘娘去翊坤宫的。”
“总之,不是去长乐宫就好。”
徐皇后低垂眼帘,作为整个后宫的胜利者,在熟稔的忠仆面前展现出了疲态一一是,即使她不得宠,也依然是后宫妃嫔眼里的胜利者,无宠又如何?皇上敬重她,凤印一日不曾离开翊坤宫,大小事尽经她手,她是正经八儿的皇后,一如她身穿的华贵朝服与厚重头饰,对整个国家上下都有象徵式的意味。
母仪天下。
见主子消沉,宫女寻了个动听的话题来,想排解主子的怅然:“娘娘且放宽心,避暑山庄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的,福安殿下和皇上亲近了许多,经常被皇上抱着走呢,以后只要说福安殿下想念皇上了,想来,比谁说话都管用。”
被宫女点名的福安回过神来,抬眼便迎上了母后打量的目光,像是对一件失望的作品重新燃起了兴趣,觉得还有些许可用之处。
“母后?”
她怯怯地唤道。
五岁的孩子,远没有大人城府复杂,赵溯能察觉出来的细枝末梢,她只从中本能地嗅出了对她的不喜。
不过,母后一直都不满意她,她已然习惯。
下一刻,她眼看着母后的脸庞柔和了下来,连声线都带着温柔的味道:“福安乖,以后母后就靠你留住父皇了。你要机灵一点,皇上喜欢你,你不要光笑不说话,多诉思念之情,你也想常常见到父皇吧?”
福安乖顺颔首,对母后的要求,她从来都努力去完成,只不过能力有限,常令母后失望。
小脑袋点了下去后,她又低声问:“母后,两个月见不到福安,母后想我吗?”
徐皇后在怔,微笑不变:“母后怎么会不想你?”她趁机教育女儿:“母后想你,也想你父皇,你替母后留住皇上,母后就最高兴了。”
“哦。”
福安点点头,像是毫无异议。
在后宫打滚多年,徐皇后的演技岂会不好?早就融入骨子里去了,可惜大部份成年人都轻视孩子,以为他们很好糊弄,殊不知把父母当作整个世界的孩子,连一丝不对劲,丁点敷衍都能察觉得到。顽劣些的萌生反叛情绪,调皮捣蛋得到父母的重视,而像福安这般乖顺的,只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听话的孩子不哭闹要糖,於是等了又等,都没等到想要的糖。
福安等徐皇后,而徐皇后,在等皇上,谁都看不见背后等着自己的人。
被层层盖着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原来,母后没有福安也过得很好,只想父皇来呢。
她眼里包了包泪,怕母后见她哭了,更加不喜欢她了,於是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憋得小脸通红,她侧了侧身把脸埋进宫女怀里假寐。想起在避暑山庄,她大意摔倒,摔疼了膝盖,小脸一皱,还没哭出来,皇弟就察觉到了,扶起她一直哄,还拿手帕替她擦眼泪。
徐皇后浑然不觉,只以为哄好了女儿。
回到翊坤宫后,随行的宫女向她报备在避暑山庄之行的事,说起公主殿下与贵妃表现亲昵,她倒不以为意,贵妃身边不是有皇上么?福安向来跟皇上亲近,也是好事,他见到他们之间的女儿,就跟着想起她了。
公主性子不如她的意,但听话这一点,她是从来没怀疑过的。
就像所有不曾正视孩子需求的爹娘,都很自信,很了解自家孩子。
临近晚膳的时辰,去试探求见的映袖带回了让徐皇后展颜的好消息一一皇帝摆驾翊坤宫,看样子,是要在这里歇下了。宫女纷纷道喜,安慰主子,以证皇上心里始终是有她的,宽了皇后的心。
抱起女儿,徐皇后笑盈盈地摸了摸她的小脸:“你不是一直说想要弟弟陪你玩么?待会可要帮母后留住皇上,好替你添个弟弟。”
明明是你想要,为什么要推给我?
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你,我想要母后。
福安心生抵触,越来越觉得弟弟会夺走她所剩无几的母爱。
“福安有弟弟了,”她低声辩解:“溯儿就是我弟弟。”
徐皇后一愣。
“你……”
“我想母后陪我,我不要其他弟弟了,”福安呼吸急促,踮起脚来,彷佛再高一点,再长大一点,母后就会把她说的话听进去:“母后……”
啪!
伸向母后衣角的手,被拍开,拍得既快且急,在她细皮嫩肉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红印。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公主不像话的一面被众宫女看了去,徐皇后大感没面子一一堂堂嫡长公主,跟母后撒娇?依赖娘亲,人之常情,偏偏皇宫里就容不得这点常情,拥有非凡的地位,自然也有要高於常人的觉悟。而且看她,说的是什么话?不要其他弟弟?联想到下午宫女跟她汇报,而并未被她放在心上的话,她心头一紧,神色锐利地紧盯着将将要哭的女儿:“贵妃教你的?”
说到贵妃,福安一下慌了神,她摇摇头,执着的却是另一件事:“母后,是不是有了弟弟你就不喜欢我了?”
她的忐忑不安,她潜藏着的期待,翻滚绞腾着,化成她不足以应付解决的狂潮。
徐皇后一点额角,头疼女儿如牛皮灯笼,不像平常那般听话了,对无关要紧的小事执着不休,冷下语气:“你再这样不听话,我现在就不喜欢你。”
她在乎的是皇帝,还有贵妃这小贱人是不是在她女儿面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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