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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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峥见黎江晚没反应,他自己干脆侧身伸手过来,黎江晚右手下意识的缩了下,沈峥手长的直接硬生生的掰了她的右手过来看,被她袖口虚晃晃的挡着,他只看到她袖口里面紧握的拳头,以及还有黏乎湿漉漉的触感。

是鲜血,而且已经流了不少。

沈峥没有再耽搁,直接开车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医院。

十几分钟后,他就硬生生的把黎江晚拖去医院急诊部那边。

刚到医院光线亮堂的地方,他这才察觉到黎江晚的右胳膊上的外套都被剪刀划出了个大口子,幸好里面的针织衫还没被扎破,他把她浑身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心里这才隐隐放心回去。

伤在她的手心,她那会条件反射下直接抬手去挡倪绮萍手上的利剪,掌心向外,靠近大拇指的掌心那里被划开了个大口子,加上她自己之前发狂时对着那指示牌暴戾乱捶的也是右手,手背上都被指示牌上的毛刺给擦破了,值班的急诊医生看到黎江晚满是血水的右手也是忍不住皱眉起来。

等到把她右手上面的血迹清洗后,才清楚的看到伤处,伤口长达七八公分,因为剪刀的刀口相比利刃要钝一点,然而还是被倪绮萍用力硬生生的划开口子,那刀口朝两边粗犷的裂开,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伤口裂的太开了,我缝针时会把两边的肉拉扯靠拢回来,忍着点。”值班医生和黎江晚提醒了一句,之后才开始操作起来。

沈峥站在她旁边,右手覆在她的左手手背上,无声的陪在边上。

整个过程黎江晚都没有出声,医生把线收紧的时候,她左手这才忍不住握拳起来,等到医生完成缝合工作后,她的脸色都被巨大的痛觉侵蚀的无比惨白。

沈峥之后又陪着黎江晚去打了破伤风的针,开了消炎药后他就带黎江晚回住处去了。途中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大白,确定只是普通的滋事斗殴事件而已,经协调赔偿后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就没再过去,直接带黎江晚回住处。

黎江晚从粱勤英离开后就一直沉默着。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说什么。

回去后沈峥做好晚餐后出来时都没看到黎江晚的身影,他把卧室里浴室里都张望了一遍,都没看到黎江晚,他迅速回忆了下,刚才都没听到开门关上的声响。

沈峥在房间里走动了下,这才留意到蜷靠在阳台角落上背对着他的身影,小小的,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外面的黑夜给湮没吞噬掉。

他看得嗓眼发涩起来,不过还是朝阳台那边走去。

“江晚,过来吃饭。”他走到她背后,自她背后将她揽入怀里。他虽然对她过去的时光岁月里发生的事情所知甚少,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让她知道,现在有他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她还是杵在那里没有挪动分毫。

“江晚,你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他抬手轻轻触碰了下她的发梢,“我说过,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说完后发紧的将她揽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让她真切的感知到他的存在。

也许是他这句话终于触动到她的心坻深处,原本一直一言不发的黎江晚终于情绪失控的大哭起来,她转过来整个脑袋都往他的胸膛上蹭靠过去,大颗大颗的泪珠就像是断线的珠子似的,没多久就把他的胸膛处的衣物都濡湿掉了。

她哭得无比悲恸,瘦弱的肩呷都跟着微微耸动起来,她把她自己的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胸膛前,无比用力的蹭靠在那里,尽管大声恸哭着,然而也只是发出一点呜咽的声响而已。

他不知道她把这样的苦痛压抑在心里多久了,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年的乃至更久?他只要一想到她一个人经历过这些无法言语的大悲大痛,心头就绷得发紧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很善于言辞,眼下也只是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让她知晓着,不管何时何地,还有他在,还有他陪她一起面对。

她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泪水都要一次性哭回来似的,到后面她的哭声都逐渐沙哑下去,她这才靠在他的怀里,哽咽着说道,“我叔叔的儿子小名叫大宝,是我害死了大宝,我婶婶没说错——”

沈峥之前就有过类似的推断,然而眼下亲口听到黎江晚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无端发沉下去。不管中间有怎样的人为巧合,单单这个事件的本身肯定就给她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心里负担。

“你慢慢说,我在听——”他直觉那个叫大宝的小孩不可能是黎江晚害死的,为了尽量稳住黎江晚的情绪,他甚至都不敢太大声,只是在她耳侧轻轻提醒起来。

“恩——”她因为先前大哭过的缘故,这会说话时肩侧还是在微微耸动着,“那天是星期天,前一天刚过了五岁生日的大宝嚷嚷着要买变形金刚,被我婶婶骂了一顿。我看大宝不开心,就自作主张带他出门去商场里买。他长得很可爱很讨人喜欢,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害他呢?他要变形金刚我就带他去市区的商场里买,可是我在付钱的时候,一转身我就没看到他了。我那时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立马去商城还有外面的街道上疯狂的寻找起来。我找了很久才发现他,可是他却出现在商场顶层的天台那里,我都不知道他这么小怎么会走到顶楼的天台那里,街道上已经围了很多人在盯着天台上面看,我在下面拼了命的喊他,可是隔了十几层的距离,他听不到,他肯定听不到的,他一点都听不到我的声音——”

她讲到这时,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一点的心情又重新激动起来,甚至连呼吸都颇为艰难。

沈峥伸手将她的左手纳在掌心,果然,她的手心也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他心头隐约已经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明知接下来的叙述于她会愈发艰难,然而他还是想要尽量客观的了解当时发生的事情,沈峥继续开口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

“我吓得双腿都发软,我甚至都没力气立马跑到商场的楼顶去,我立刻打电话给我家人求救,我爸那时正好在附近,立马就赶过来往商场跑去,我叔叔婶婶他们也立刻从家里赶过来,可是来不及了,我爸还没赶到那里,大宝踉跄不稳的没走几步就摔下来了,他就摔在离我不到一米开外的地方,我已经尽可能的跑出去伸手去接了,可是就差了那么一点的距离我都没接到他。他是后脑勺落地,脑袋被砸了个大窟窿出来,眼睛惊恐的睁大着,他一定是在埋怨,我为什么没有接住他。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那血很快就流到我的脚边,我立马跑去想要把他抱到医院去急救,可是已经没用了,他那会就已经没有呼吸了。回去后我拼命的冲洗自己,可是我都洗不掉我身上的这些鲜血——”她说到这时,终于忍不住重新呜咽回去。

“那——你爸爸当时在哪里?”沈峥回想了下黎江晚母亲提到她父亲时的反应,想必当时的情况远不止这些,他吞咽了下发涩的嗓眼,继续低声问道。

“他赶过来的时候太心急了,就在事发商场的前一个路口,他过十字路口没看路况,被疾驰过来的大卡车撞上出车祸了,我那时也不知道他出车祸了,直到晚上才知道他被交警送去医院抢救——”

“你爸伤的厉害吗?”这的确是在沈峥的意料之外,他踌躇了下继续问道。

“我爸左腿被大卡车的轮胎碾压的被截肢了,我妈那时本来还怀着身孕,都已经三个月了,我爸之前带她去私人诊所检查过,是个男孩,全家都在等我弟弟的到来。你一定想象不到,在现在这样开明的社会里,我奶奶和我爸他们居然还会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尤其是我奶奶她做梦都想再要个孙子,但是我妈那天接连知道两个大噩耗,当天晚上就被惊吓的流产了——我婶婶也差不多,等她赶到现场时,直接就发疯了,到最后过了好几天她都不让殡仪馆的人把大宝的遗体拿去火化,再后来她精神就不怎么稳定了——”黎江晚讲到这时,情绪终于再度崩溃的讲不下去了。

他没想到,她一个人,经历了那样的大惊惧。

就像是无力改变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想必她的家人把这一切的意外不幸全都归到她的头上去了。

他终于明白她身上所有不合理反应的最根本原因。

洁癖乃至恐高,想必都是那天的阴影造成的。

“其实不用他们苛责我,我自己都要自责难过的快要死掉了。要不是我心血来潮带大宝去商场买玩具,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婶婶说的没错,我就是害死大宝的杀人凶手。”她说到这时,哭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愈发将她揽紧了点,恨不得要将她整个人都裹覆在他的怀里,仿佛这样就能被他庇佑起来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沈峥,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我以前成绩很差,最努力也就是勉强及格的料,可是那次事情发生后,全家人看我的眼光都像是看仇人似的,事情刚发生的那几个月里,全家人都静悄悄的不怎么出声。我爸截肢后就没怎么和我说过话。我真的很害怕他们有天会抛弃我,所以我就硬逼着自己努力,我逼着自己做一切不喜欢的事情,我就是想让他们重新接纳我。”

她吸了下鼻翼,继续接道,“后来我就主动要求寄宿在学校里了,我不敢回家,我怕看到他们看仇人一样的目光。没人关心过我,没人知道我高考前得过很严重的抑郁症,我一边逼着自己做习题,一边却是难受的都有自杀的冲动。最难熬的时候,我接连大半个月都失眠,也吃不下东西。高考的前一晚,我继续失眠,半夜起来都已经走到了宿舍楼顶的边缘,我在想,我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已经活得这么痛苦了我还要继续活下去,死掉是不是就能解决一切了?也许我真的自杀的话,说不准会让他们称心,至少不会有个眼中钉在他们面前晃悠,时刻提醒着他们我犯下的弥天错事。可是我还是挺过来了,我甚至在高考时还正常发挥了。我那个时候都还没意识自己其实已经得了抑郁症,我甚至都没有吃任何的药物治疗,我就靠着自己那时最后一点点的理智把自己拉回来了。高考过后,我的抑郁症居然不知不觉就好了。”

“晚晚,你很棒。”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其间最让他意外痛心的是她父母的反应,意外虽然因她而起,但是并非是她主观故意造成的,但是她的母亲懦弱,她的父亲刚愎,他们甚至都没有给女儿正常该有的关爱和谅解。

这些苦难,以她那个时候的年纪心性和承受能力,若是放在常人身上,近乎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幸好他的江晚还是挺过来了,跨越那么多的艰辛不易,并且还能走到他的面前,和他相遇。

“后来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要是遇到什么状况,我家人未必会见得关心我,学医兴许还能让自己捡条贱命回来,我就选了临床医学。我很缺乏安全感,上大学的时候我又逼着自己去学了散打防身用。我婶婶因为伤心过度,神智有点失常。我叔叔人很好的,小时候都是他带我出去玩的,他比我爸还要宠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好在等我上大学后他就带我婶婶出国了,我以为自己难熬的日子终于要好一点了,可是,还是毫无改变。

我奶奶看到我还是像看仇人似的,她一直觉得我是嫉妒她对大宝的宠溺才故意这么做的。只要没看到我妈在眼前,我奶奶就会骂我是扫把星骂我怎么不早点去死。她本来对大宝就已经宠溺的不得了,而且也很期待我妈肚子里的孙子,可是就在那一天,我亲手毁了她所有的期待。再后来她中风过一次,倒是骂不动我了,可是她看我的眼神还是让我害怕。

后来我又在想,也许等我工作自食其力能够养活自己后,家人会对我有所改观。

可是还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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