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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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如其来的感慨在我脑中转了一圈,我才开始思考雷歇尔给我的问题。我努力回忆,半点都想不起来。那时雷歇尔的言行太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其他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日光之下看不见星辰。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你说,”雷歇尔抿了抿嘴,又像在恼火又像觉得好笑,“‘是的,我会的’。”

“什么?太大言不惭了吧!”我咋舌道。

“羞愧吗?”雷歇尔冷冷地说。

说实话,有那么一点儿。

就像一个小时候声称要“当一个有用的人、建设美好埃瑞安”的孩子,长大后发现自己变成一条混吃等死的社会咸鱼了一样——并且这件事还被他的小学老师拿出来在二十年后的同学会上感慨。我感到有点羞愧,不过回头想来,半点都不觉得遗憾。

“虽然我没有胜过您,但另一部分我做到了!”我说,“您说魔法是随心所欲,于是我听从自己的心,用魔法追求了自由。”

我努力学习魔法,成功利用精湛的技艺与灵活的思维从黑巫师雷歇尔手中逃生,活到了这个年纪,这不也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吗?我从一开始就认为魔法是自由,那么为了学习魔法而约束自己,反而是本末倒置。我成功逃离了雷歇尔,没有继续追求胜过他的机会,自己过得快活自在,也是不忘初心一项表现嘛。

雷歇尔无言地看着我,对我这等耍机灵作弊似的诡辩无话可说。我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老师,”我说,“您当初为什么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来?”

“刚好我要回家。”雷歇尔说。

说得好像我是顺路拿回的邮局包裹似的。

可是没人会对每一个包裹这么做,就算我是随手一拿的东西,我也是这群无关紧要的物件中最有关紧要的东西……唉,说的和绕口令似的。简单直白地讲,如果雷歇尔对每个学徒都进行如此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塔里起码多五成愿意为他去死的狂信徒,少五成背叛者。

“您也不会每次出门都这样收个徒弟吧?”我说。

“你以为我多久出门一次?”雷歇尔说。

如此理直气壮的家里蹲,让我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我去的地方很少有合适的学徒。”他解释了一句,“图塔隆无法传送,我又需要亲自去一趟,这种几率本来就很小。”

“‘小’,不是独一无二。”我说,“半龙也是您带回来的。”

之前说过了,我有个半龙人同学,他也是导师从某一场巨龙内乱中捡回来的学徒。该事件非常著名,雷歇尔从中得到了“屠龙者”(杀死多条纯种巨龙)的称号,那一战也被收录入多个法师学院的教科书中,作为“法师如何斗龙群”的经典案例用于教学。所有记载当中,半龙学徒都没占据多少篇幅,雷歇尔简单粗暴地将他打昏收进了卷轴,肯定没带他看星星看月亮。

好吧也没带我看过,不过这就是个比方,意会即可。

我想也是,雷歇尔这样不介意被围观的场面人,要是每次收徒都玩这一手,肯定早已天下皆知。这套路胜过童话故事里的吹笛子的诱拐犯,天真的小孩子们肯定会为入塔挤破头。

“你有完没完?”雷歇尔不耐道,“我想如何就如何!”

我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像热恋期一天问三次对象喜欢我哪里的怀春少女。

不过从来没得到正面答案的恋爱少女也太惨了吧!

雷歇尔一直偏爱我,有时候他直接得让人难以招架,却又一直拒绝回答我关于情感的一切问题,避不过就用上“我要如何关你屁事”的赖皮回答。这方面他一片空白,甚至比xing爱上更蹩脚。在xing交上,雷歇尔至少会以研究的态度描述与学习。

他回避感情,确切地说,回避正面感情,我不知道他是意识不到,还是拒绝思考。这很奇怪,许多强大的魔法都与正面感情有关,尽管多半是白魔法。雷歇尔对黑白魔法从无门户之见,他喜欢研究也注重实用性,很难想象他会对某种流派的法术充满不屑于抵触,甚至连了解都拒绝了解。

在我提出进一步的问题之前,马车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进入了图塔隆,商队要接受检查,确认没有携带什么违禁品后才能放入。巡警会挨个儿检查马车,拿出通缉令比对。其实这就是个过场,谁家的通缉犯会顶着一张通缉令上的脸到处走呢?我与雷歇尔都坐在原地,不动如山。一方面咱们在图塔隆都没被通缉,另一方面,托那些浩大声势与滚滚黑雾的福,没有一张通缉令能画出雷歇尔的脸。

马车帘被撩开,卫兵探进头来,拿出画像,匆匆看了几眼就要点头走人。

“等一等。”雷歇尔忽然叫住了他,“我有第一张图的情报。”

卫兵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第一张图不是通缉令,而是寻人启事,在图塔隆的入境和告示栏第一列贴了几十年的寻人启事。任何知道相关信息的人都能直接前往王都面见国王,得到高额报酬,不过倘若撒谎,也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那张纸上,用留影术保存着皇长子的图像。

第31章 面见国王

本地人都见过这张图,经常路过图瓦隆的商队一定也对此印象深刻,只有王室才能把这样的寻人启事贴遍全国。那张寻人启事用了最高等级的留影术,图像栩栩如生,不过,清晰度高其实没多少用处。

画上是一个婴儿,头顶着柔软的胎毛,捏着拳头,两只眼睛闭成两条线,看不出眼睛的形状与眼眸的颜色。我觉得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尤其是家庭条件好的那些,他们都有一颗圆咕隆咚的脑袋,毛发浅淡而稀疏,脸上堆着肥肉,看起来柔软、脆弱、千篇一律。

可能只有孩子的亲爹妈才能分清一大堆婴儿中哪个属于自己,作为一个没有孩子也不打算要孩子的单身浪子,我只能辨认出婴儿的胖瘦、黑白、种族(从耳朵的形状、有没有皮毛、有没有角和蹄子这种一目了然的角度上分辨),再多就要抓瞎。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是一样,就算能得到一个高清婴儿模型,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否见过对方。更何况,这张寻人启事已经贴了几十年,除了婴儿锁骨上的黑色胎记之外,寻人启事上那位肯定已经与图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图塔隆的国王今年七十多岁,皇长子已经年近五十,别说是他,连皇长孙的头生子都不再是个婴儿。寻人启事上称呼婴儿为“皇长子”,因为它由上一任国王发布。

八十多年前,白垩平原上的疯子袭击了图塔隆的王室,国都军队损失惨重,皇长子在混乱中失踪。国王与王后悲痛万分,发布了全国范围的寻人启事,十年后才生下第二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国王。新国王没有修改父母留下的告示,“皇长子”的寻人启事,一贴就贴了将近一个世纪。

偶尔也会有人提供似是而非的情报,但这八十多年来,失踪的皇长子一直杳无音讯。寻人启事每年都会被加固,历经几十年依然光亮如新。事到如今,它似乎变成了图塔隆的奇怪标志之一,年轻的本地人对此麻木而漠然,像对一个熟悉的老地标。路过这里的商队会将它当谈资,但人们也只是感到新奇。

年轻的卫兵有点紧张,估计还没见过声称有“皇长子”情报的人。中年的巡警队长跑了过来,他提出了一些问题,而我的老师一口咬定要直接与王室交谈。巡警队长没有办法,只好警告了我们愚弄王室的后果,将我们送去了国都。

这一系列流程运转得相当快,很可能属于边境卫兵的上岗培训流程的一环。雷歇尔一揭下寻人启事,我们就被送上了前往图塔隆王宫的直通车。周围有别人在,我不好直接开口,便孜孜不倦地在精神领域骚扰起了雷歇尔。大概是路上太闲,或者被我骚扰得太烦,雷歇尔接通了我们之间的精神通道。

“您真的知道‘皇长子’在哪里吗?”我好奇地在心灵感应中问。

“不是很明显?”雷歇尔说,“是我。”

就算有点儿猜想,我还是为这开门见山的回答吃了一惊。

八十多年前出生的皇长子,在白垩平原黑巫师们的动乱中失踪,这几条信息的确能对得上。只是怎么说呢,这样简单的联想居然是真的,反而让人意外,乃至怀疑起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来。关于雷歇尔的出生,塔内塔外都有无数猜想,要是我那会儿说“导师是个王子”,塔里的同学们一定会觉得我脑子坏了。

我作为游吟诗人时随口胡扯过不少“落难黑化贵公子雷歇尔”的故事,但那都是为了钱,愿意给钱的庸俗大众就喜欢听点劲爆秘史嘛。在平民百姓中广受好评的贵族身份,在施法者眼中不值得一提,滑稽可笑,让人嗤之以鼻。落难贵公子,你当这是什么睡前故事、饭后读物吗?这套路也太过烂俗。

结果我的老师是个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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