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张氏已经开始为自己分辩,这霍水仙到底睡不睡璎珞,又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她说:“大姑娘,这件事情真的怨不得我,我带了璎珞回来,自然是想她好,璎珞又是大姑娘的人,我怎会刻意怠慢她?我向来对璎珞姑娘好吃好喝的供着,平日里连重话都不曾说一句的,苍天可见,我......”
张氏絮絮叨叨,再说下去,只差要指天发誓。
霍青棠抬起手,张氏住了嘴,璎珞的脸已经烧得似傍晚天边的红云,青棠伸出一只手,璎珞愣在那里,青棠的手伸出去,璎珞终于明白过来霍青棠是在同她伸手。主仆二人的手叠在一处,甚么话都不必说,璎珞已经垂下泪来。
“你过得好不好?”青棠还是这样问璎珞。
璎珞的嘴抿在一处,青棠说:“等过了年,你随我回苏州,我让外祖父替你寻个好人家,嗯?”
再也没有比这更贴心妥帖的安排,璎珞的眼泪又垂下来,青棠拍拍她的手,“别哭了,让太太笑话。”
张氏瞧见青棠的样子,她捏着帕子,“大姑娘这是怨我了?”
青棠没有吱声,张氏一手拍在小几上,语气又快又急:“今儿璎珞也在这里,大姑娘又这样责怪我,趁着大家都在,那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了。璎珞从苏州府随我回来,我原先的确想着让老爷把璎珞收房,一则璎珞是大姑娘的人,也就是我们自家人,她进门总比外头那些不知底细的野花强。二则黄莺在家门外头虎视眈眈的,我正愁没个人帮我,璎珞进来也是个助力,你们说,我有什么理由拦着?”
青棠放开璎珞的手,轻叹了一口气,道:“太太无须动气,父亲喜欢谁,又愿意娶谁,这些都由不着太太。”
张氏一手抚着心口,似剖心剖肺一般,连声叹息:“大姑娘这话就是了,老爷中意哪个,又看重哪个,我哪里管得着。”
璎珞缩着手脚站在一边,青棠将桌上茶水递给璎珞,“茶凉了,你去给我换一杯。”璎珞又去瞧张氏,青棠道:“不必瞧了,太太管不好你,你以后还是跟着我。”
青棠一双眼睛侧过张氏的脸,说:“璎珞不听话,劳烦太太替我管教了小半年,如今我回来了,璎珞日后就不劳烦太太操心了。”
张氏张着嘴,“大姑娘这是甚么话?”
青棠盯着张氏,“我的人,我自己管。”
屋里静默了半晌,方听见张氏的声音:“好,既然大姑娘这么说,那璎珞就还是大姑娘的人,自即日起,璎珞回大姑娘屋里就是了。”
青棠笑一笑,又瞧向璎珞,“出去吧,我同太太还有几句话要说。”
外头放下了帘子,张氏一双水莹莹的大眼睛才沉了下来,哼一句:“璎珞这来来回回的,大姑娘送过来又要回去,这不是要打我的脸么?她原先随我回了扬州城,人人都知道璎珞跟了我,如今大姑娘一回来,无端端就说把人要回去,天下间焉有这样的道理?”
张氏语气中颇有些怨怼,青棠一直侧着身子,此刻才略微向着张氏那头转了转,只听她轻声道:“我原本还想着同太太留些颜面,若是非要将太太家里的事情摊开了说,恐怕父亲即时就要休了太太。”
“简直荒唐!”
张氏的声音亦是清脆,此刻听来,又有些尖利,“大姑娘真是越说越不像话,就为了璎珞的这一点子事情,大姑娘就想让老爷休了我?”
“啪!”张氏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楠木制的小几上,“大姑娘好歹也是出去念过书院的人,怎的说话如此无稽,真是教人笑话。”
张氏神色不虞,眉头都纠在一起,青棠垂了眼眸,说话慢吞吞的:“太太急甚?璎珞的事的确不值一说,但太太的亲兄谋害青棠的性命,这一桩总值得拿出来好好说道说道了罢。”
霍青棠从袖中摸出一小盒子伤药,“太太也知道青棠年初病了许久,这是令兄让黄莺送过来的,太太不妨猜猜,这里头有什么?”
张氏一双眼睛本就大,此刻一瞪,似要将霍青棠看到心里面去,她咬牙切齿般,“里头有什么?”
“这伤药里头混着铁屑,还是生了锈的铁屑,太太不妨自己来瞧瞧,这药抹到伤口上,会不会死人?”
张氏眼睛瞪得像铜铃,她叱道:“口说无凭,大姑娘拿了一盒子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药膏就随意攀咬,谁能证明这药膏是我兄长给黄莺的?这药害人,焉知不是黄莺那个贱蹄子自己想要谋害你的命?”
青棠将小盒子收起来,嘴角略微弯起,她笑:“太太说的是,至于是不是黄莺随意攀咬,届时请了黄莺出来就一清二楚了。”青棠站起身来,对着外头说一声:“璎珞,送客。”
张氏的眼珠子狠狠剜了霍青棠一眼,好嘴利的丫头片子,让自己吃瘪不说,还反拿了璎珞来打自己的脸。
外头璎珞已经进来,张氏带着火气,叱一声:“不用你送,你管好你自己就成,别过几日又哭哭啼啼要回我房里来,我那儿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张氏话里话外拿璎珞撒气,璎珞低着头,张氏朝外头喊一句:“月满,回房!”
璎珞原本有些手足无措,青棠望了她一眼,璎珞对上霍青棠的眼神,也平静下来。她微垂着头,说:“太太,月满姐姐今日不在府中,她去了张府接小少爷,还有叠翠姐姐也不在,老爷要出门几日,叠翠姐姐替老爷置办东西去了。” 璎珞接着又道:“还是婢子送夫人回房吧。”
“你......”
张氏简直被这两主仆气得牙颤,她先是侧目看了霍青棠一眼,后对着璎珞冷哼:“不必了,你就在这房里好生呆着吧,当心跟着你家姑娘,你的婚事日后也更加艰难。”
张氏的话很难听,又似带着诅咒的性质,璎珞咬着下唇,眉心都纠集在一起,她正要回张氏几句,就听见霍青棠道:“青棠的婚事自有外祖父做主,不劳烦太太烦心。天黑路滑,太太请慢走。”
“嘴利有什么用,等你交换了八字庚帖,别说史侍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顶用。”
许是张氏受了刺激,说起话来噼噼啪啪,她说:“你靠着史侍郎又如何,说到底,你也不过一个姑娘家,史侍郎就是要寻个助力也寻不到你身上来。我看平日里你要威风,便让你威风,反正你也威风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嫁去别人家做媳妇,哪里还有你说话的地方。”
张氏一席话说惊了众人,青棠捏着手指,张氏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璎珞赶紧跟着出去了。
璎珞跟着出去了许久,许是送了张氏回房,石榴在外头也听了几句,她觉得大姑娘若真的是嫁到苏大夫家里去,也不是坏事。
青棠在灯下看书,她有些心神不宁,若真是如张氏所说,自己的生辰庚帖已经交换过去,那还有甚么转圜的余地。
璎珞总算提着灯笼回来了,她将灯笼放在外头,进来之时,石榴问她:“璎珞姐姐,太太怎么说?”
“太太说......”璎珞有些结结巴巴,“太......太太说老爷给大姑娘看了一门亲事,是苏州府的关家。”
“关家?”石榴念叨,“怎么成了苏州府的关家,原先不是说......”
青棠终于抬起眼眸,她看向璎珞,问:“外祖父知道吗?”
璎珞抿着嘴,慢慢点了点头。
张氏是这样说的,她说:“大姑娘年纪也不小,我这个做庶母的管不着她,可老爷为她操心婚事是应当的吧?且不说扬州城里其他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都已经说了婆家,就是说我自己,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家里也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她自己不着急,外人还不得说我们为人父母的不知轻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璎珞在张氏身侧为她掌灯,张氏哼一哼,又有些语重心长,“你瞧你家那位大姑娘,整日里捧着一本书瞧,瞧那些有什么用,来日又不需要她去考状元。你呀,既然又跟了她,以后就要多劝劝她,莫要经常拧着脸,似谁人欠了她八百两银子,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哪来的那么重的心思?”
这一局璎珞没有吭声,她也觉得她家大姑娘的心思重了许多,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呢,认真想起来,像是从被老爷打了二十个板子开始的。自那回以后,大姑娘就似换了个人一般。
璎珞抿着嘴,张氏又道:“我看这丫头是在苏州城大病了一场以后才这样的,以前哪里这样安静,她过去一天里头除了睡觉,基本没有一刻是安静的,这病了一回,还当真是贞静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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