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这副在元天初这类贵人面前阿谀奉承低三下四的样子,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若不争,将来只会更惹人嘲笑,只会更无尊严。然而不幸的是,我竟然还是存有一丁点的羞耻之心的,这样上下求索的日子我终于再难忍受下去,那一日我在背人处大哭了一场,万念俱灰,一个人跑到了这清凉山上来,发现了山后那处水潭,我想不如就在这里自溺了结了罢,安安静静地死去,脱离这没有尽头的苦海。
“我跳进潭水,没有挣扎,就在快要失去意识之时,听见有人跳下了潭,奋力地将我托出水面……是范昴,那日他一个人到清凉山玩攀岩,正巧看见了欲寻短见的我。
“范昴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应当不比我了解得少。他这个人,乐观,热情,善良,重要的是,他有一双能发现别人优点的眼睛。他同我谈心,说了许多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优点与长处,他告诉我要怎样善于利用这些优点和长处立足于世,他开解我要怎样顶住压力与冷眼化困苦为力量。
“你们这些投了个好胎的天之骄子永远无法体会到处于我这样境地之人的心情,你们不会明白我对范昴有多么感激,他对我有再造之恩,他是唯一一个对等看待我的人,他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生而为人的尊严,他让我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愉悦。
“我对他,只有一种情分,那便是‘士为知己者死’。我可以为他而死,因为除了他,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再把我当做人看,如今他不在了,我便是活着也不过是所有人眼里的废物,连宠物都比不上。
“所以我并不在乎用这样的手法杀掉曹溥后会被轻易怀疑到头上,逮不到我,我便继续活着,将来替范昴去完成走遍名山大川的夙愿;逮到我了,我便伏法,终结我这失败的小半生。
“至于为什么非得溺死曹溥……呵呵,范昴被他害落深崖后是我随同范昴的家人一起去崖下寻找尸首的,接连找了数日,最后在崖底一处水潭内发现了他,人都已经泡胀了,捞他上岸时不小心蹭破了皮,蛆虫从皮下涌出来……”
说至此处,刘漳失声哽咽,喉头嘶哑:“你们能想得出范昴那样好的一个人落得如此惨的死状的情形么?!你们可曾体会过痛心疾首的真正滋味?!曹溥说他命中缺水,我便给他水!曹溥说他近水相宜,我便让他做个水鬼!我要让攀岩社的所有人见证他的死状,我要让他魂入水府,去找范昴偿还他的罪孽!”
第132章 教训不老实的人都得了教训。……
刘漳泣血般的控诉在曹溥陈尸的这房间内嗡嗡回响,却闻院外亦隐隐传来哭声,是方才被拖出去施杖刑的刘云仙,燕子恪偏着头听了片刻,问向刘漳:“她又是为的什么要掩护你实施杀人计划?”
“她那性子本就不同常人,”刘漳哑声笑了一笑,“她在家中乃庶出,姨娘是我爹花钱赎了身的青楼女子,自小跟着姨娘没学了什么好,言行举止皆是轻浮下贱的套路,成日在府里招招摇摇丢人现眼,没人肯理她,她却也是自得其乐。
“直至某次我实在看不过眼,说了她几句,将范昴曾劝我的话拿来讲与她听,谁想她竟笑着道了句:‘这个人好,我要嫁他,肉身嫁不成,那便用精与神嫁,从此后我便将他当了我的郎君’,自此竟收了那轻浮之态,在家中循规蹈矩起来。
“后来听闻范昴死讯,又见我主动要求监工家里在清凉山上造别苑一事,不知怎么就被她偷看到了渴乌的设计图纸,从而猜到了我的目的,便要求与我同来。而之所以除攀岩社这几人之外还请了元天初和燕翩然,一为着借奉承元天初以混淆众人视听,二为着范昴曾说过,他极佩服燕翩然,年纪虽小,心怀高远,两人似还曾聊过计划出外游历之事,颇有些谈得来,我便想将燕翩然请来,以曹溥之命祭奠范昴之时,望他在天有灵,能够看到害他之人伏诛,他敬之人亦在,当无憾了。”
“……”燕九少爷慢吞吞揣起手,垂下眼皮儿,“我并不认为你如此做会令他高兴。”
“也许吧,也许人死后根本就是烟消云散,什么都不会再知道,我这么做无非是给自己一个慰藉,人性本就是自私的,说到底,我还不是为着想让自己能痛快些。”刘漳惨然一笑。
“你那设计渴乌之策,是自己想得的,还是由书中所学?”燕子恪忽地插话。
“皆不是,”刘漳了无生趣地道,“有人教的,渴乌的图纸也是别人给的。”
“那人是谁?”燕子恪问。
“不知。”刘漳道。
“不知?”燕子恪凝眸盯着他。
刘漳这时却笑了:“您别问了,我要么不知,要么一个字也不会说。”
燕子恪果然没有再追问,刘漳的眼神任谁都看得出来,再问下去绝不会有什么结果。
曹溥遭溺杀一案水落石出,刘漳兄妹被衙差们押回了京都,顺便通知曹溥的家人过来领尸,其余众人多留无益,便都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城。
燕子恪却还要留上一阵,因为午饭还没吃。
燕七和燕九少爷自然也就跟着留了下来,外带个元昶。
“我们一会儿谈谈那什么出外游历的事。”燕七对燕九少爷道。
燕九少爷:“……”
“不如先谈谈雇马车准备去北漠的事?”燕子恪对两个侄儿道。
燕七燕九少爷:“……”
“案子已了,为什么你们还要围着个只穿着亵裤的尸体说话?!”元昶吼道。
燕家伯侄仨:“……”
了却了抱秀山馆诸事回转京城时已是黄昏时分,燕家伯侄三人进了燕府大门后便各回各院,燕七带着煮雨刚踏进坐夏居第四进院的上房门,便觉一股子凉风扑面而来,登时便吹散了浑身的汗意,煮雨欢欣地叫了一声:“有冰啦!”连忙去瞧屋角日常用来置冰鉴之处,果见那乌木錾珐琅的冰鉴盒子里放着一块被雕做荷花荷叶状的剔透晶莹的冰,四个屋角一角一个,都是荷花荷叶式,有雕成花骨朵的样子的,有上头停着蜻蜓的,有荷叶上坐着青蛙的,还有已经结了莲子的,端地是惟妙惟肖。
“冰库昨儿一早就让人送了冰来,这已经是第四回 了,每回送的冰都能用上近六个时辰,一昼夜用上两回正正好,”留守在家的烹云笑眯眯地和燕七道,“送冰的还向我打听姑娘喜欢什么花样儿,好教凿冰的匠人下回按着姑娘指的花样儿凿。”
“老天爷!每回都凿吗?这得费多大的功夫和心思?!”煮雨大呼小叫地惊讶着,“姑娘喜欢肉啊!可以雕成烧鸡、烤鹅、肘子什么的样式……”
燕七:“……”
“那库里凿冰的原来还有这样的好手艺?”煮雨纳罕。
“呃……并不是,”烹云压低了声音,“原先管冰库的朱顺和他手下那几个凿冰运冰的,让大老爷给要走了,听说是大老爷一个同僚调任到北边去,手底下有几个官缺,大老爷说看着朱顺不错,是个能干的,不若正好藉此提拔提拔他,让他跟了那同僚去任上就职,也算是代大太太报答贡嬷嬷的哺育之恩了,可把贡嬷嬷高兴坏了,脸上的笑这两天就没断过,朱顺更是喜上眉梢,因着昨儿下午就得走,中午的时候还大大破费了一笔请了外头几个管事的吃了一顿,听说是狠狠显摆了一回,那几个凿冰的大老爷也让他一并带了去……
“现下冰库的库管和凿冰的都是大老爷带回来的人,说是那同僚要走了我们府上的人,不好教我们吃了亏,就回赠了几个善凿冰的匠人——这当然是玩笑话,然而既然是赠的,倒不好安排到别处去,大太太也就顺应着将人放在了冰库执事,这几个倒是通透得很,每次送的冰量既足还雕了各种的花式,各房的人都喜欢得紧呢!”
“嘁,”煮雨撇了撇嘴,“朱顺倒是好命,这辈子竟还能做个官儿,大老爷也是太善待他了!”
“知足吧!有冰用比什么都好。”烹云白了她一眼,转脸又笑吟吟地和燕七道,“大老爷还让人拿了许多新鲜的水果来,让小婢冰在冰鉴里,一会子拌上牛乳给姑娘做水果冰粥消暑可好?”
“好。”有的吃燕七啥时候都没意见。
煮雨拿着燕七的包袱进了卧房去收拾,一时又大呼小叫地在里头喊:“姑娘!您床上多了个玉枕呢!”
“是大老爷让人拿来的,”烹云笑道,“说里面是中空的,还有个夹层,上有一个可注水的洞口,夏天睡前用从井里刚打的凉水注入其中,上垫枕巾,头枕其上,凉爽宜人;若到了冬天呢,便灌温热水于其中,暖和得很。”
燕七主仆在后头享用着冰室生凉闲话说笑的时候,燕九少爷正站在自己书房的冰鉴前额筋直跳——这冰雕的是特么什么鬼!雕个人就雕个人吧,你好歹雕个颜值高些的啊!雕这么一嘴歪眼斜朝天鼻香肠嘴的货这是想要半夜吓死爹啊?!最恶心的是你得考虑到冰特么会化啊!这么丑一货他慢慢融化的样子那能看吗?!连鬼见了都要怕好吗?!
“朱顺被带去了什么地方?”燕九少爷收回望在冰上的目光,慢吞吞地问他的耳报神小厮丹青。
“说是最北边的苦寒之地,终年冰雪覆盖,然而冰下含铁的石矿量极大,皇上想要开发起来,便令人先去除冰,大老爷所说的官缺也不过是个芝麻粒儿大的小官儿,就是专为着朝廷挖冰的凌人,朱顺带着原库里那几个凿冰的这一去,估摸着三五年内是回不来的了。”丹青脸上带着坏笑地回道。
燕九少爷翘了翘唇角:岂止三五年,凿冰与开山的难度差不许多,并且那地方还极寒冷,一杯热水泼在空中直接就冻成冰掉下来。且开山那是人干的活儿吗?古往今来那些开山建陵的皇帝不知累死了多少工匠,那些冻了百年千年的冰,坚硬度只怕与山石不相上下,见天儿在那样冷的环境里凿冰,不冻死也要累死,累不死也说不定会病死,浑身长冻疮因而至皮肤溃烂死亡的例子年年都屡见不鲜,听说朱顺走得急?当天得到消息吃了午饭就跟着上路了,药什么的没来得及准备吧。
三五年?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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