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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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有力,厚茧遍布,可就是这双证明着日积月累的毅力与勤奋的手,竟没有比过那双白白软软柔柔嫩嫩的小胖手。

那么,勤奋和努力还有必要吗?再多的努力,在天才眼里也会显得分外可笑吧?凡人就是凡人,就是这么可怜可悲,无为无用。

武珽狠狠攥了攥拳,复又松开,大步地离开了空荡荡的靶场。

燕七正和元昶趴在芝兰河上的拱桥石栏杆上看杨花缭乱扑流水,柳絮漫飞的季节,整条河都像被洒满了椰蓉,燕七看着看着就饿了:“你有什么事要问?”

元昶翻身跨坐到桥栏上,偏头盯着燕七看:“两个问题:刚才武珽留你干什么了?你的汗巾子为什么会在武长戈手里?”

“武五哥叮嘱了几句明天比赛要注意的问题,”燕七不敢提比试的事,一提准让元昶拉走再比一回,“汗巾子吧,吧啦吧啦吧啦。”

“你倒不傻,还知道放箭示警,”元昶好笑地伸手在燕七脑瓜顶上揉了一把,“行吧,原谅你了。”

“啊?”燕七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被原谅了。不对,有什么应该被原谅的事啊?也不对……反正……

“啊什么啊,走,逛夜市去!我请你吃好吃的!”元昶莫名开心起来,拉着燕七就跑。

“我减肥呢……去东市还是西市啊?西市卖零食的多。”燕七道。

“那就西市,”元昶哈哈笑着,“让你家马车先自个儿回去,晚了我送你回家!”

“你钱带的够不够多啊?”燕七问着,被元昶拉着跑进了夕阳下的杨柳风里。

日曜日是请安日,才跨进四季居燕老太太的院子,便觉满眼葱茏春风绿,燕子恪站在廊下喂黄莺儿,穿了件青梅绿的棉麻袍子,腰里松松系了根沉绿绳儿搓的长绦,襟口露出里头青玉绿色的棉纱中衣领来,绾起的发丝上插了一支雕做竹节的水头十足的翡翠簪,晨光里一派清惬。

“大伯今儿又休沐?”燕三太太后脚进了院门,脸上带着诧异,身后跟着燕八姑娘、燕十少爷、赵姨娘以及那位新抬的李姨娘,李姨娘虽未被收房,但名分先定下来了,果然生得好颜色,身比柳嫩人比花娇,一对眼睛尤其漂亮,微微一个流转,就有万千的风情,勾人魂魄,引人遐思,最是令男人毫无抵抗力的销魂蛊。

燕九少爷眼底闪过一丝讥嘲与冷意,这个李姨娘,当初可是为他和燕七的老爹准备的,如今送往边疆的那一个,只怕比起这个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姨娘仿佛感受到了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抬起一直低着的臻首,看了眼燕九少爷,见是个玉琢出来似的俊俏小少爷,不由友好并恭谨地冲着他笑了笑,眼波再一转,忽瞅见了廊下那一匹春风一泓碧水,不由一怔,只觉满庭里姹紫嫣红霎那间开了个遍,却怎么鲜艳也抵不过那一抹浸透风华的绿夺目引人。

众人齐向燕子恪行礼招呼,燕子恪颔首应着,待众人鱼贯进得屋去,便只留了燕七在廊下说话,“让一枝把甲衣给你送去。”

“不行吧,书院要穿统一的甲衣,还没给我做好呢。”燕七道。

“照着书院的款做的,分毫不差,先穿这个。”

“好啊,下午把对方的‘车’射下来给你看。”

“好。”

伯侄俩这厢正说着话,便觉一阵香风袭来,伴着一声轻柔的招呼:“东家老爷,七小姐。”转头望去,见何先生手里拎着花篮,满篮子是带露的各色茶花,穿着件水青底子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弹墨裙,袅袅婷婷地慢慢行来,并从篮子里挑了朵艳粉的出来,那么随意自然地替燕七插在了头上,仿佛两个人之间已经熟得不必打招呼,“我来给老太太送些花儿戴,我那屋外茶花又开了一茬儿,颜色正好,不折可惜。”

燕七都快哭了,她今儿也穿的绿裙子呢,这大粉大绿霸气侧漏的搭配她驾驭不住啊!

燕子恪便只微微点了下头,转身先进屋去了,何先生才要迈腿,就听燕七道:“我想再挑一朵。”

何先生回过头来浅笑:“先让你祖母挑罢。”

“说的是,”燕七把头上的花摘下来放回篮子里,“长辈还没挑,我这个小辈不能僭越。”

何先生笑了笑,才要继续往屋里迈,忽而想起什么,又转回头来看向燕七,只作不甚在意地道:“对了,上次那鞋七小姐可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呢,穿着正正好。”燕七道,煮雨她爹得了鞋高兴得不得了,穿着四处同人炫耀,闺女主子赏下来的,说来也是份儿荣光呢。

何先生眼里闪过喜色,面上则仍淡笑着道:“这个天儿也该穿了,再不穿天就热起来了,隔了年就成了旧鞋,想来他也是不喜的。”

“拿回去当天就穿上了。”燕七道。

何先生嘴角愈发翘起来:“就怕我手艺入不得东家眼……他没问是谁做的?”

燕七看着她:“大伯?他向来不管家下穿什么的,先生不必担心。”

“家下?”何先生也是一愣,“关家下何事?”

“您不是问他是否问起那鞋是谁做的?”燕七不紧不慢地道,“一个下人穿什么鞋、穿谁做的鞋,他不会在意的,他自己么,从来只穿云锦庄做的衣服和鞋子,别人的做得再好,他也不会沾身。”

“……”何先生险些吐血,睁大了眼睛盯着燕七,“那我送你那双鞋你给了谁了?”

“给了我丫头的老子了啊。”燕七很无辜地看着她。

“你——你把我做的东西——给了一个下人?!”何先生好想一口血喷死面前这个蠢胖子,“你怎么可以——那是我——深闺之物——如何能如此践踏?!”

“呃,您不是说没事么……要我当作外头买来的,反正……外头卖的鞋子不也是大姑娘小媳妇们一针一线细细做出来的?”燕七纳闷地重复着当日何先生说过的话,“既可当作外头买的,那么给了谁不也都没关系么?”

“你——”何先生胸口发闷,转头就往院门外走,篮子里的茶花被她飞快的步履颠得掉出来,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燕七招手叫来不远处一个正站着发呆的粗使小丫头:“地上花儿是才摘的,拿去同其他人分了,插头吧。”

小丫头高兴坏了,园子里花儿虽多,没有主子发话,这样的名贵花儿她们是不能擅戴的,连忙跑过来,也不嫌弃是从地上捡的,欢欢喜喜地抱着花儿找自个儿的小姐妹们去了。

燕七转回身,见一条修长胳膊正从门帘子里伸出来冲她招手,几步过去掀帘入内,帘子便在身后轻飘飘地落下来,红地金线绣的海棠花灿灿地开了一廊。

下午对阵兰亭书院的综武赛,锦绣书院仍旧客场作战,燕七穿上了新做的甲衣,尺寸合适,鲜亮照人,对此元昶嗤之以鼻:“新做的甲衣太硬,穿着不舒服,动起来也不灵活,还不如穿我的!”

燕七已经扛着弓上场了。

锦绣和兰亭,是综武赛的两大劲旅,因而吸引到的观众也多,东西两面的看台几乎快要坐满,双方照例先到楚河汉界处相互行礼致意,然后听裁判例行公事地陈述比赛规则。燕七站在队尾,偏着头往东看台上瞅,一大片花花绿绿的衣衫晃得人眼花,然而她还是很快地从这片闹眼的背景板中找到了她熟悉的人:武玥陆藕,燕九少爷和他的两个跟班,崔晞,她的大伯燕子恪。

闺蜜,手足及鞋袜,知己,和他,在最好的年华里同最好的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让人开心和满足的?

燕七翘了翘唇角。

可惜脸罩在头盔里,没有人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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