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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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说笑,“哪儿偷来的?”

黄鹦理直气壮,“我买的!”虽然是赊账。

她的姑妈全靠早年丧偶、儿子没心肝,练就出举重若轻宠辱不惊,领着每个月五百退休金,住在这屋的楼上,楼下开着裁缝店。

裁缝店初期难经营,姑妈不是八面玲珑的个性,称得上内敛,所幸养了一个小机灵鬼,说话磕磕绊绊,倒是更可爱,帮着她姑妈与客人打交道,插科打诨也很在行。为了奖励她,如果有剩下料子就给她车一条裙子。

这么着,黄鹦打小就是店里的模特、活招牌,不管穿什么都有人说,哎呦,这小姑娘身上衣裳真好看。

可惜时代发展的脚步太快,现在大家追求新颖款式、商场名牌,姑妈这两年做的活儿除了缝补、裁剪不合身的衣服,就是婚嫁用途的秀禾服。秀禾服考验绣工,这边新人又是急用,她只能彻夜不眠,挑灯赶工。所以,姑妈说做完这一套,黄鹦后两年学费也有了,就再也不接婚服了。

夕阳落到山头下,打开折叠桌,摆上一锅红薯粥,黄鹦肚子里装着蛋糕,吃不下。钱丞晚上也没回来,难道是怕她真管他要三百块钱?

其实,那支钢笔溺死在陈宗月的茶楼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翌日早上,一楼电铃响了。

这两天没课,黄鹦爱睡懒觉,这才洗漱完嘴角还沾着牙膏,光脚噔噔噔飞下了楼梯,看见楼下的人影之后,她脚步变慢,最后是斜斜倚着墙站住,等他说话。

高子谦不知道哪里抢来的小孩皮球,在手里抛着玩,对她说,“今天龙华开庙会。”

他个头不高不矮,长得相当清秀,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女孩子都要嫉妒。黄鹦偶尔会想,她是怎么就和这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玩到一块儿去了。

她不记得,但是高子谦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大学迎新的联欢会上,她演一个小品节目,一身民国时期盛行的五四装,一双黑色小皮鞋,一张笑脸清清爽爽。

顿时,他悟到了张恨水笔下的沈凤喜,单是一件蓝布罩衫,为何胜过穿着西洋舞衣袒肩露臂的时髦小姐。

第3章 03

当时在后台驻足而观的高子谦非常疑惑,表演小品的演员怎么能笑,彩排了几遍还憋不住,上台都笑,频频笑场居然不换人。

也无所谓,因为整个节目可以说没有亮点,观众几个哈欠熬到最终煽情部分,怎能想到,她是唯一的不落窠臼——

舞台剩一束光照着弹吉他的男生,她慢慢走进光里,坐在他身旁唱梦醒了,一把好嗓子,一点点随性,细致如秋雨的轻软里藏着针,淅沥沥地缝住听众的心,于是在吉他间奏时,台下情不自禁响起一片掌声。确实无人能替代她。

小品结束,她掩面笑着从台上跑下来,高子谦脑一热就把她给拦住了。她说,她叫黄鹦。

黄鹦表面上是娇滴滴的海市女人,皮肤比奶粉还白,身子薄且小,内里和他性格相似之处太多,上蹿下跳、冒冒失失、满怀激/情。不出几日,便认清他们只能做朋友,人总是向往自身缺乏的东西。

不过,幸而与她相识的机缘,让高子谦遇见了另一个女人。

此时燥热的风从四面吹进来,在裁缝店里打个迂回,也添上几分凉爽。

黄鹦把臂一环,身上蓝色的梭织睡衣裙摆从小腿缩短到膝盖,她一脸看穿的说道,“不是专程来约我吧?”

高子谦将皮球扔到她怀中,她条件反射地接住。

“我请客,你就说走不走吧!”

黄鹦差点笑出来,把皮球砸了回去,“等着。”她扬起下巴,扭身膝盖一抬,“我上去换件衣服。”

话音随着她湛蓝的身影,明快地奔上楼梯。

高子谦在小小裁缝店里转悠,这地方他来过不下十趟,大抵没留心去记,瞧什么也都新鲜,拿起碳钢剪刀比划两下。正巧,黄鹦姑妈从菜市回来,他朗笑道,“阿姨您早!”

知道他是黄鹦要好的同学,姑妈也不见外的问他,“中午留下吃饭伐?”

“不了,我找小黄鹦去庙会逛逛。”高子谦说话行事不自觉带点高人一等的骄气,是富裕家庭成长的痕迹,偏生一双眼睛,倒是挺真诚,“您也一起?”

“你们小年轻一道出门白相,我个老阿姨凑什么热闹。”姑妈拎着菜上楼之前,又回头提醒道,“别太晚回家,你家里该担心的。”

刚说完,就见黄鹦一边扎着头发跑下来,向她打了声招呼,就跟高子谦蹦跶出去了。随即,姑妈在屋里冲他们喊道,“过马路看着点车!”

不多时,站在一栋七层高的居民楼前,黄鹦仰起头两手放在脸颊上,朝着上面大声喊道,“曲小楼——”

四楼窗户拉开,一个人影隔着防盗网往下张望一眼,窗户又关上。

听见楼道里有人下来的动静,黄鹦眯起眼眸笑,乖巧地叫着,“小楼姐。”

来到他们眼前的女人叫曲小楼,长相属于温婉恬静那一个门派,但不笑的时候,又透着点儿冰冷冷的味道。曲小楼以前是黄鹦的邻居,比他们要大上三岁,而黄鹦早就知晓,高子谦想抱这块金砖。

一年多了也没什么实际进展,倒让她这个电灯泡,锃明瓦亮。

龙华寺前整条街道热闹非凡,每走几步就能撞见几个鼻梁高耸、眉骨如峰的外国人,高举着相机穿梭,而数量最多的当属沿街的小吃。

黄鹦腕上挂着一袋老虎脚爪,手里捧着烘山芋,打起了蛋筒冰淇淋的主意,适逢表演队敲锣打鼓地经过,她被分隔在这一头,望见那一头的两个人——

高子谦在她面前话可不少,能贫能讲大道理,走在曲小楼身旁莫名其妙端起少爷架子,愣是蹦不出一两个字,双手收在裤兜里,场面极其尴尬。

黄鹦没底气笑话他,因为她与高子谦是同病相怜。

既然同是天涯可怜人,下午日头正旺的时候,黄鹦谎称姑妈叮嘱她傍晚前必须回家,再耽搁一会儿,到家迟了怕要挨骂。

高子谦心领神会默不作声,曲小楼半信半惑的点头,看着她戴上玩具眼镜,冲自己怂鼻一笑,然后跑远,在人群之中转身挥挥手。

黄鹦不仅仅是年轻,连贱价香水也盖不住的气息,像她既蓬松又软的头发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她是野生的白花鸢尾,活在她每一个细胞里的罗曼蒂克,岂能用年轻两个字概括。

那么他是怎么想的呢?

曲小楼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他只是望了一眼黄鹦远去的身影,毫无特别的感情,跟着低眸与她对上视线。

她浅笑说,“等会儿放鞭炮烟很大,我们往回走吧。”

高子谦点了点头。其实,周围太喧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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