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谢府处在一片闹世之中,谢林又是个得民心的高官,一举一动备受人关注。顾明琅刚刚被谢春推攘一番,已经引得一小部分人好奇驻足,待到谢林从软轿下来, 一群人似约好了般,目光全部集中过来。
孟一乐感受着古人的那颗强烈八卦之心,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可还是竭力维持着自己面上的怒意, 不能表现出半分别的情绪。这很难, 忍着一肚子的槽没地方吐是件很折磨人的事。
软轿上走出来的人一身深色朝服, 头戴官帽, 脚蹬官靴,头发被牢牢束于顶, 其上镶有一块颜色醇正古朴的玉石。
孟一乐第一次看到谢林将头发全部高高束起的模样, 之前虽见过他几次男子形容,但每次他都将头发随意一绾了事, 有时甚至不羁地散下一半来。也不知是为了好看、舒适还是骨子里慵懒,从未有这么干净利落扮相。
眼尾时刻泛着清冷之意的男子,被这样一身装束衬的又添了一丝强大气场, 眼睛一瞥都能从中透出一股子凌厉,与平时的散漫半点不同。
不愧是名声亮堂堂的大理寺卿谢林,这么一看,更盛气凌人了几分,让众生平民见了只觉得双膝发软,立时跪下。
谢林出来之后也看到了顾明琅,他神色毫无意外,倒像是早就料到这人会来一般,眼神在扫到他的一瞬间添了抹柔情,稍稍平复了下里面的寒意。
他很白,太阳将人身上照的微微反光,盛着这么亮堂的日光,只觉得看到的人似一块散发着诱人之色的玉石,对自身的瑰丽无半点遮掩,但因为太过遥远和高高在上,反倒叫人望而却步,畏缩不前。
这跟顾明琅的形容截然不同,顾明琅生的一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风流倜傥,瞥到谁身上都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撩拨之意,一笑起来那双眼睛便似盛满了情意,毫不避讳地向人泼洒。他唇红齿白又会说话,最是讨人喜欢。
这么一个人与高高在上这类词语是绝对沾不上边的,他最是喜欢混迹于人群,最爱热闹,只想与任何人都打成一片,了解他们的过往,知晓人们的遭遇。
两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就会产生全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孟一乐看着谢林这幅模样,突然觉得他明白自己为何与这人无缘了。这么矜贵的一个人,本就该是被人捧着追着的,有种千帆皆过我自岿然不动的磅礴气势。
他就是不该对谁心动的,这样一个人,还是这样高高端着更真实一些。
谢林却不觉得,他看到孟一乐之后就一手轻轻提起前襟,踱着步子悠悠走上了谢府前的几阶石梯,嘴角微微的笑意将面上的冷淡如数赶去,他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子不经意的威压:“陈叔,怎的站在这里?”
山羊胡子的老头儿立马“哎哟”几声,声音里含着几分痛苦的呻吟,“我昨天扭到的肩胛骨到现在还没好呢,真是老了不中用,也没人可怜疼惜,就这么一直咬牙忍着……”
谢春转头满眼埋怨地瞅他:“喂……”这一声却叫的有气无力的,似埋怨还似无奈,“老头儿你做什么当着主子的面这样说?”
山羊胡子老头儿没应,抖着胡子看向谢林,谢林得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无可奈克的意味,下一瞬却用半含威严的眼神扫向谢春,冷冷开口:“怎么回事?”
谢春见了他的模样,立马低头认错:“爷,我错了。”说完掀起眼皮偷偷瞧了眼他的神色,又赶忙补充:“您放心,老头儿的肩胛骨好之前,他的活我都接了。”
眼尾冷淡的官服男子淡淡应了一声,又转眼看向山羊胡子老头,询问:“陈叔?”
山羊胡子老头满意了,也不再倚老卖老,“快别让贵客在府前站着了,进去吧。”
谢林微微颔首,抬步就要走。山羊胡子老头儿却又“哎哟”两声,“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儿啊,走不动也没个人儿伸把手,扶一扶。”
谢林止住脚步,轻飘飘看向谢春,谢春立马敢怒不敢言,一脸憋屈地跑过去了,走过去还小声嘀咕:“明明半点伤都没有,就知道拿爷压我……”
山羊胡子老头儿听了不愿意了,反驳他:“谁说没伤?疼了一夜没睡着呢!”
两人争争吵吵中,谢春将人背上肩利落迈进了高高门槛,回府了。
谢林也跟着进去了,步子慢悠悠的,瞧着前面的两人,唇角无意间向上翘了翘。孟一乐第一次见他表现出这种神情,只觉得面前这人直直颠覆了他之前所留下的高冷孤傲形象。
孟一乐心中散发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那里面含着许多的恼怒,却又不尽是恼怒面前的这个人,好似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掺杂其中,搞得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怒火更胜。
那人眼中仿佛半分都瞧不见自己,明明前两日才刚刚说完那种话,他虽一点也没信,可谢林现在这样子又算什么,告诉他那日的话都是假的么。这个人,这个人也太可气了!
孟一乐被心中的怒火攻上来,不受控制地伸手抓住谢林衣服的宽大袖子,用那一双充满怒火与冷意的眸子看向他,也不言语,就这么冷冷瞧着他。
谢林感受到阻碍,这才侧脸看向少年,眼中刚刚露出的温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仍含着三分笑意,似冰雪都被融化了一半的大好春_光,他问:“不进去吗?”
那一声温柔的可怕,一丝丝一缕缕溜进他的耳中,然后顺着通道一股脑的转进了他的心里,孟一乐抓着他袖子的手指微微颤了颤,连同脆弱的眼睫。
他皱眉开口:“你……”
谢林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制止了,“进去再说吧,不然明日顾府小公子与谢府谢某不合的事迹,只怕要传遍大街小巷了。”
孟一乐眼睫又颤了颤,他受不住这样的谢林,衬得他像是个在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谢林直直望进他的眼中,那里面的云雾一层层荡开,露出一弯明月,明月却仿佛被浸在湍湍流水中,半含着落寞,问:“怎了?连府门都不愿进去了吗?”
孟一乐慌忙低下头松了手,转身大步跨进了高高门槛,大口呼吸了一下,待到身后的府门“吱哟”一声紧紧合上,这才停下,转身双眸凌厉的望向犹穿着一身官府的男子:“我为何而来,你该知道。”
谢林眸子闪动了一下,里面的光点明明灭灭,半晌,他点头:“不难猜。”
孟一乐便不再言语,冷冷站在原地等他开口,谢林却忽的笑开了,里面稍显落寞和无奈:“这么多日都等了,可否再等片刻,容谢某回房换下这身官服,再与顾公子细说?”
孟一乐垂眸想了想,直接拒绝:“我等不了了,再多等一刻,她的危险便多一分。”
“好。”谢林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那顾公子便跟我这边来吧,府内人声嘈杂,书房清净些。”
他走了两步,见孟一乐仍站在原地,只好又折回去,低头瞧他:“不愿去?”他像是在纵容孩子一般的哄着他,声音中都是商量的意味。
“不愿。”孟一乐说完,又补了句:“走到这儿已经是我的底线,再向前一步,心中都会产生抵触。”
这话着实伤人了,可孟一乐现在是什么话伤人便说什么,他心中已经认定木棉的失踪与眼前人有关,自那日谢林在西边别院与他说过那番话之后,他便把对方彻底放在了对立面。
也早就给过警告:木棉若是有事,他便是倾尽顾府物力财力,也定要其身败名裂、身陷囹圄。
谢林听见这话狠狠怔住了,接着又回过神来垂下眼帘,遮住眸子里的情绪,他唇角挑起一抹柔和笑意,明明是个不善言辞,疏于笑意的清冷之人,只说是天上谪仙也有人信。
此时做这一姿态却又仿佛人从高台上走下来了,他声音依旧带着点纵容的温和,似三月被太阳洒上的春草,柔的厉害:“我知你不愿,可总要去一个方便谈话的地方。你今日来找我不就是为了知道……你娘子的消息吗,便再委屈一下……如何?”
孟一乐从没这般为难、中伤过别人,看他这副模样,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眸子内已是一片清明之意,他冷声开口:“便有劳谢公子带路。”
谢林微微抿了抿唇,踱着步子走到前面。
孟一乐瞧着他的背影,心中矛盾又难堪。明明这个人这副局面也不是自己想瞧见的,可事情总是偏离方向,不受控制。木棉的事,他绝不会因为这点点柔情假意,便动摇了心神。
两人弯弯绕绕,转过一条又一条长廊,一路沉默,谁都没再开口,直到一处隐蔽房前,前面身着官服的男子这才停下脚步,回头转身对冷面少年道:“就是这儿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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