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当时追在身后的是白银军部的火力探查,试探弹炸开的地方离他们不足百米,极具腐蚀性和刺激性的液体飞溅,把林子里的草木烧得一片斑驳。
弥漫开来的雾气酸涩难耐,冲天的警报响声混杂着军部通讯器里各种声音交错成了催命般的背景音,这种生死关头总是萨厄·杨觉得刺激的时候,而他一旦觉得刺激,总会变得特别地疯,疯得敌对方措手不及,完全招架不住。
但是楚斯没想过那次他会突然换一种疯法。
原本只是借着树干挡一下喷薄而来的腐蚀液,萨厄·杨却突然低头凑了过来。
他那时候的眼睛也是半眯着,透着股又疯又嚣张的劲,以至于让人无法判断他是一时兴奋冲头还是别的什么。
那是他们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刻,近到呼吸都交错在一起。但那相差的几毫米最终还是没有减小为零,因为负责接应他们的飞行器空降到了他们身边。
之后是混乱又疯狂的交火,飞行器里接应小队一边拼力离开,一边还扯着嗓子问候着敌方祖宗八辈,治伤的消毒的检查生理状况的乱成一团,以至于不论是楚斯还是萨厄·杨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提林子里的那一瞬。
再然后,是更为复杂的白鹰军部内乱,军部研究院和指挥部出现了两派纷争,乱七八糟的事情牵扯到了训练营、疗养院甚至更广的范围,连已经故去的人都没能逃过牵扯,包括蒋期。
楚斯的精力就此被分得一干二净。
等到一切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那年的年底了,原本的微妙气氛早已在各种混乱中被掩埋抹平,最后也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楚斯和萨厄·杨再次见面的时候,萨厄因为特殊原因提前出营的那天。
到那天为止,他们相识整整13年,大半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饱含挑衅和嘲讽,剩余的那部分则糅杂了难以描述的暧昧和戏谑,唯有最后在初见的那个植物园交错而过,隔着几步的距离说“再见”的时候,是最心平气和的。
那其实是楚斯少有的精神放松的时候,因为那阵子他找到了也许能证明蒋期没死的线索,也因为他终于把对萨厄·杨的防备、敌对以及一丝浅淡的别扭给清除了。
这么多年来,除了作为家人的蒋期,这是唯一一个让他试着放下疑心和警惕的人。
对于那时候的楚斯来说,他无法给萨厄·杨一个清晰的定义,因为唯一可以参考的人是蒋期,而蒋期是家人,萨厄·杨不是,两者之间区别太大了。
也不是朋友,朋友之间不会像他们一样剑拔弩张十多年,甚至连交心话都没说过。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关系在往默契和信任的方向走,就已经很好了。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了楚斯出营后的第三年,那年蒋期忌日前半个月,楚斯接到了一个他筹划很久想参与进去的任务,涉及白鹰军事研究院最神秘的一个研究基地,位于十字红枫区,夹在军部总指挥基地和总领政府之间。
军部最核心最秘密的研究全部都在红枫基地里,蒋期以前每年都会有三个月的时间呆在里面。
他在里面做哪方面的研究,涉及什么样的事务,连楚斯都毫不知情。
但在那一年几个相串联的任务里,楚斯发现红枫研究基地里有一个研究项目,关乎到重启一部分研究人员的生理寿命,名单里居然有被炸得骨头都不剩的蒋期。
那份名单和那个语焉不详的研究项目让楚斯多年坚持终于有了一个落点——蒋期很可能没死,或者有办法重活过来。
尽管听起来荒谬得像骗人的故事,但那确实是楚斯等了整整18年的希望。
然而最终,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希望随着整个红枫基地一起崩塌,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连一点渣滓都没有剩下来。
那个摧毁整个红枫基地的人,就是突然反水的萨厄·杨。
后来有好几年,楚斯的任务内容都和萨厄·杨的追缉有关,在不断增多的资料和记录之下,他终于说服自己认识到了一件事:萨厄·杨周身毫无牵系,今天也许是最强力的队友,明天就可能翻脸对立,他不会也不可能受其他任何因素的影响和干扰,危险、自我、不受束缚。
兜了漫长的一个圈,最后发现最接近真实的,还是最初的那个认知,真是讽刺极了。
毁掉他所有希望的人曾经救过他,他试着信任的人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这种复杂的滋味磨了楚斯很多年,直到萨厄·杨终于进了太空监狱,才慢慢淡退,又在数年监管与被监管的来往中,转变成了现在这种不冷不热又不清不楚的境况。
……
楚斯盯着萨厄那双数十年未曾变过的浅色眸子看了一会儿,将萨厄勾着他下巴的手扫到一边,道:“你有理由就有理由吧,随意。”
说完他便重新转回脸去,调出卡洛斯·布莱克记录的影像来看。
影像并不全,一段段也并不连贯,但大多能跟之前听到的信息对上。
正如卡洛斯所说的,白银之城已经有了动作,机甲军带着探测仪正在朝α星区进发,其他星球也没闲着,有两个曾经和天鹰γ星关系较近的星球已经绕进了星区边缘线,不知是来帮忙的还是有别的目的。
然而军部和总领政府的碎片在哪里,现今又是什么情况,依然无法得知,毕竟卡洛斯·布莱克至今就碰到过两次碎片。
最后那段影像就是他在上一个碎片登陆时所记录下来的。
镜头很乱,也并不稳当,看得人有些头晕,还没看出什么名堂。
楚斯依然能感觉椅背上压着的力道并没有离开,萨厄还趴在那里,也许正跟他一起看着这些影像,也许在琢磨些别的。
就在楚斯的注意力略有些分散的时候,影像的镜头突然一晃,一个极为眼熟的建筑一闪而过。
楚斯愣了片刻,立刻倒退回去,暂停在那个建筑出现的那个画面。
那是……
正当他把画面一点点拉近放大的时候,背后的萨厄·杨突然开了口,“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一件事情。”
楚斯手指一顿,但并没有回头:“你居然会长时间琢磨一件事,难以想象。”他的目光依然落在影像上,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好像只是在忙碌的间隙顺口回了一句。
萨厄·杨又动了一下,似乎用手支住了头,他笑了一声,沉沉的声音顺着椅背传过来,“我也很惊讶。”
很奇怪,笑里居然有些自嘲的意思。
楚斯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萨厄眯了眯眼,眸子里映着的灯光掩在睫毛的阴影下,被切割成了无数细碎的光点:“我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没有后悔,也没有遗憾,为什么仍然有些不痛快?我想了很多年。”
楚斯蹙起了眉,看了他很久,“想明白了?”
萨厄“嗯”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因为有一个人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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