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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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一直把刘琨视为偶像,他听罢,甚是高兴,赶忙追问:“你快说说,我哪像他?”

“脸型像,但薄了;眼睛像,但小了;胡须像,但没刘司空乌黑油亮;身形也像,但比刘司空矮;连说话声音都像,只是没刘司空雄壮。”

这番存心找碴儿,挤对且言辞规整的排比转折句,难道能出自一个刚被桓温从胡人手中救出的老妇人之口吗?老妇人是脑子进水,还是无理取闹?抑或是恩将仇报,闲得找死?毋宁说,这番恶心桓温的话是出自后世史家之口吧。

此时,桓温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桓温突然看到远处闪着一点光芒,他向着光的方向跑去,一瞬间,他又矗立于广袤的中原大地,身后跟着百万雄师,他重新回到了那个荡气回肠、波澜壮阔的北伐时代。

一位老妇人站在桓温面前,笑着说道:“您长得可真像刘司空。”

桓温也笑望着老妇人。

“我以前长得更像。只是这些年,相貌不知怎的有些变了……”

公元373年8月21日,东晋丞相、大司马、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扬州牧、徐兗二州刺史、平北将军、使持节、南郡公桓温薨。享年六十二岁。

桓温死后,谢安任尚书仆射兼吏部事务,王彪之任尚书令,二人总揽尚书台政务。王坦之任中书令,成为中书省首席大员。政坛基本被陈郡谢氏、琅邪王氏、太原王氏三大家族瓜分。

桓温五弟桓冲则继续担任帝国西线最高统帅。谢安与桓冲虽互有猜忌,但二人还是本着东西平衡的原则,携手共抗胡人。

十年后,公元383年秋,前秦苻坚率百万大军南下,意图吞并东晋。

当时,桓冲在西线牵制敌军,而东线兵权已尽归陈郡谢氏之手。谢安任最高统帅,侄子谢玄在淮南一带阻击前秦前锋。

该年12月,谢玄率五千北府兵(前身即郗鉴组建的京口流民军)强渡洛涧,阵斩数万前秦军。来年1月,谢玄率八万北府兵在淝水一举击败十倍于己的敌军主力,挽救了东晋王朝。

尾声

这年冬天格外寒冷,江南下起了罕见的鹅毛大雪。

深夜,家家户户早已熄灯安睡,但漫山遍野的雪反射着月光,将天地间照得仿佛如白昼一般明亮。到处都是自然纯洁的白色。

毕竟地处南方,虽然下雪,湖面却没有冻结。就在扬州会稽郡曹娥江上,一艘小舟正顶着大雪缓缓溯流而上。

舟头站着一个人,这人身穿裘皮大衣,口中咏颂着西晋名士左思(“金谷二十四友”之一)的《招隐诗》。他时不时抬头仰望皓月,又时不时四周眺望,极尽贪婪地欣赏这绝世美景。他甚至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处景观,致令遗憾终生。

这人名叫王徽之,便是“书圣”王羲之第五子。他雪夜行舟只为去见个朋友,不为别的,全因随性,而且,他觉得在此情此景之下,也唯有去找那位朋友才不会玷污了这份纯净。

小舟行了整整一夜,天空渐渐泛白,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耀着雪地,白里透着金色,与夜景又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意境。

随着日头升起,小舟行到剡县(今浙江省嵊州市)。一栋雅致的宅子离王徽之越来越近,这里正是他朋友的住处。

须臾,小舟靠岸,船工把桨横在船上:“先生,咱们到了。”

王徽之却没下船,他望了望朋友的宅子,转头言道:“走吧,咱们回去。”

“啊?”船工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到了,您怎么又要回去?”

“乘兴而来,尽兴而去,又何必非要见安道一面不可呢?”

王徽之口称的这位安道即是他朋友的字,安道姓戴名逵,乃是当时一位著名的隐士,其人多才多艺,绘画、雕塑、音乐、文章无所不精。戴逵出身士族,父祖兄弟俱入仕途,但他自己却对官场唯恐避之不及。

早先,武陵王司马曦得势时,曾派人邀请戴逵来府上鼓琴助兴。

戴逵闻言,指着来使的鼻子叱道:“你们以为我戴安道是专供王侯消遣的伶人吗?”言讫,他当着使者的面将琴摔了个粉碎。

淝水之战期间,戴逵的哥哥戴逯随谢氏出征,屡立战功。一次,谢安问戴逯:“你们兄弟一个归隐山林,一个建功立业,为何追求如此大相径庭?”

戴逯答道:“我忍受不了清苦,正如舍弟忍受不了官场是一个道理。”

谢安听罢,对戴逵愈发好奇,他很想见见这位隐士,更奢望能凭三寸不烂之舌邀戴逵出仕。

过了些日子,谢安趁着闲暇来到会稽剡县,并循着乡人的指引找到戴逵的家。

敲了几下门,宅门打开,一名仆役探出头来,疑惑地盯着谢安。

“请问戴君在否?”

仆役也不多问,直接将谢安领进了屋:“先生正在后院作画,请您稍候片刻。”

谢安闲得无聊,随手捡起案几上一本书。

一旁,仆役边忙叨家务边言道:“这是我家先生写的,您自可随意翻看。”

谢安点了点头。只见这本书名为“竹林七贤论”。他有些纳闷。竹林七贤?从没听说过,是什么人呢?

翻开第一页,开篇写道:“嵇康字叔夜……”谢安明白了。“竹林七贤”原来是戴逵给这帮魏朝名士起的雅号。

谢安读得兴致盎然,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他和戴逵从未谋面,但看完这本书,他仿佛觉得自己已完全感知到戴逵的内心世界。他确定,戴逵是绝对不会出仕的。

这时,仆役招呼谢安:“我家先生刚刚画完,请您到后院一叙。”

谢安转到后院,只见院子里杂七杂八堆满了各种雕塑,其中尤以佛像居多,佛像个个憨态可掬,技艺巧夺天工。

在院落中央,一个人正端详着一幅墨迹未干的画。这人正是戴逵。

戴逵见谢安走来,招呼道:“让您久等,实在不好意思。来来来,您看看我这画画得如何?”

谢安揖手,打算先自报名讳:“在下是……”

“哎!既然到我这里,肯定是同道中人。不必报名,咱们先看画!”戴逵见谢安这身打扮,已知这必是一位公卿贵胄,他打断了谢安的话,以免搅了自己的雅兴。

谢安笑笑,只得上前。

这是一幅宽幅画作。画中共有八个人席地而坐,人与人之间隔以松柏槐柳竹等树木,八人旁边均注明了姓名。

谢安从右至左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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