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这尊灯盏出呈雁形,雁回首紧衔鱼脊,雁嘴与鱼腹下设灯盘及灯罩,雁颈有子母机关:腹部中空放水,油烟可以导入灯罩,使室中没有烟气。
“阿绥时常夜里看书,总有些烟气熏眼睛,用这灯便好上许多了。”天子细细解释道。
说起来,不知自何时起,他在旁处看到了有趣精巧的物什,第一反应竟是她是否会喜欢,能否得用?
这嘉德宫,初见时只觉得素淡得过了分,而如今,却是喜欢上了这份素致清淡,反而到了宫中其他殿室,总嫌装饰太过秾丽了些。
十七岁的少年心底自失一笑……原来,这世上,当真的有爱屋及乌这回事。
“陛下当真是费心了。”邓绥拿起了案上那盏雁鱼灯,仔细端量起来,连连称叹……当真是精巧已极。
“既喜欢,莫若便点上试试罢?”刘肇在一旁见她看得认真,不由道。
点灯?邓绥看看外头午时的一轮冬阳,心下几乎失笑。
此时,也反应过来白昼点灯太过无稽了些,但他话已出口,便不好食言,于是自己取了案下的阳燧,对着窗间透过来的日光,开始聚光取火。
阳燧是此时惯用的日下取火的器具,以铜铁之灯制成的尖底杯,放在太阳光下,使光线聚在杯底尖处,杯底放艾绒之类,遇光马即能燃火。
很多那艾绒便燃了起来,刘肇就火点燃了灯芯,那盏雁鱼灯莹莹亮了起来,就是在阳光下显得太过不干起眼了些。
邓绥不由起身,缓缓阖上了绿琉璃的文杏格窗,室中片时间光线便幽暗了许多,雁鱼灯那点莹莹火光不由显得亮了些许。焰光明炽,燃了许久,果然没有一气烟气。
两人不由同时心下称奇,来回反复地端详那灯好久。
后来每每回想起来,刘肇都觉得白昼点灯,闭窗观火……这样孩子气的事情,他们俩竟乐此不疲,也当真是幼稚得很了。
——世上,若有一个人总愿同你一起犯回傻,发次疯,做些看似无稽的事情,其实难能可贵。
此际,少女看灯正出神的时候,天子忽地从背后贴上来,环臂拥住了她,而后俯首轻吻了上去。
被他自背后吻上颈侧时,邓绥手上蓦地一颤,险些失手摔了灯盏,而那少年并无半分浅尝辄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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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肇驾幸嘉德宫的时候愈来愈多,宫闱皆知,天子镇日政务忙碌,其实并无多少余暇,所以一惯在后宫并不怎么用心。
而宫中,他唯一重视的女子便是皇后阴氏。但自邓氏之女入宫以来,这内闱的格局便渐渐有了变化。
起初也只是因着孝名封了贵人,后来也不过偶间得了圣眷,仅比寻常宫人好上些许。但数月后的今日,圣上举凡移驾后宫,必是去往嘉德宫,连皇后的长秋殿都冷落多时了。
不过,虽未临幸,但圣上赐予中宫的封赏却比往日更厚了许多,金玉珍玩,奇巧贡品,但凡赏赐,其他人几乎沾不了丁点儿余沥,尽数入了皇后的长秋宫。
而此时,邓绥听着近日天子又厚赐中宫的消息,手中的兔毫笔顿也未顿——
之所以这般厚赐,其实……是因为心虚呵。
他十四岁初次选妃,一众少女中喜欢上了那个工善书法的阴氏,之后几乎三年独宠,封为皇后……是真心将那个女子当作结发妻子看待的罢。
所以,如今察觉自己有负初心,才会想方设法,试图弥补她一二。
负心,原本就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呢。
当年他对那个女子,也曾经深情缱绻,海誓山盟的罢?
当年承诺时未必不是真心,但,这世上又有多少真心经得过光阴荏苒,历得了世事变迁?
☆、第92章 汉和帝与邓绥(十一)
转眼间已是冬尽春来,冰雪初融的绀香二月。
一反常态地,嘉德宫并非惯见的安然详和,而是异样静寂寥落的氛围,连宫人们皆是一派惊惶不定模样。
“嘉平姊姊,贵人的病症可好些了?”守在门外的几名浅黄色襦裙的小宫婢见贵人身边的心腹侍女自内寝出来,连忙急急问道。
“已好些了。”嘉平顶着眼底深深的青翳,一双眸子困顿得已失了神采,血丝遍布,显见这半日已来操劳得厉害,连语声都是疲惫中带了虚弱“郑医工方才又替贵人扶了脉,说是只要谨遵医嘱,悉心调养,大约半月便可痊愈,并不会遗下什么病患。”
“这可是苍天开眼!”其中一名小宫婢闻言长长舒了口气“若是贵人这般的好人都没个好报,可真是天道不公了!”
“当天贵人被用步辇抬回宫时,冻成那般模样,脸色都僵青了……医工都惊成那样儿,急急开了好几副药,又是饮服,又是药浴的,且说可能会冻坏手脚,大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想到当日的情形,宫婢们仍心有余悸--若贵人出了事,他们这些人哪里还能落得了好?
幸好、幸好贵人没有大碍呢。
嘉平看着众人一副劫后余生模样,心思却并未轻松起来……贵人的确没事了,若是往远了想,眼下的情势,仍是凶险得很呢。
皇后召贵人前去拜见,却令人在长秋宫外跪了整整一日一夜,这是摆明了折磨欺辱。这一回万幸没有伤残落病,但谁敢说没有下一回?
圣上十四岁选妃,初见阴氏之女便甚是喜爱,之后宠冠后宫,且在第二次选妃之前将其封后,稳了地位,只为令她安心。
宫闱之中,谁人不晓天子独宠椒房?其他女子虽也偶尔见幸,但哪里真正得了天子的心,不过为都会子嗣罢了。
只要皇后稍不如意,折辱一两个宫妃寻常得很,圣上只在意她一人,于这些琐碎事情向来从不过问的。
--而这数月以来,圣上竟罕见地时常驾幸嘉德宫,自家贵人自然也碍了皇后的眼,摊上了这等祸事!
“我们贵人这般谦卑容让,皇后竟还是不肯放过么?”有小宫婢想到近日的事情,心下愤愤不平地指责罪魁祸首道“这般天气里,让贵人受这等罪,也亏她做得出!”
“噤声!”嘉平回了神,有些严厉地扫了她一眼,制止道“莫要妄言,你难道又想替贵人招祸不成?”
“阿葭知错了。”小宫婢也意识到人多口杂,立时认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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