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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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在书阁的偏僻壁角处寻到她时,小娥还正垂眸看着那书卷,却兀自出神。小少年轻步走近,并未惊动她,而是放缓了动作,极随意地在近旁揽衣坐了下来。

一角熟悉的秋白色衣裾映入眼帘,小娥才被惊回了神思,而后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与她相傍而坐的清河王。

“殿下……”她有些意外,而后轻声道,心下暗自思量着该怎么劝解他。

“对不起。”却是那厢的小少年先开了口,已是暮时,可室中还并未点灯,略嫌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神色并不怎么看得清,但语声却是轻而认真。

他这样直截了当地道歉,小娥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那些事……我不该迁怒于你的。”他继续道,抬了眸看向她,那样的一双桃花眼,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中,也仍是熠熠生辉的漂亮……可此刻,这双眼里没有半分平日的疏懒惫赖,或是恣意不羁,只是哀伤与落寞。

莫名地,看着平日这样张扬不羁的人物此刻这般模样,小娥竟有些许心疼。

“殿下。”她不由得出了声,伸手盖住了他置于膝前的右手——她留意道,他方才说话时,这手攥得死紧,指节处青白毕现,几乎都要痉挛。

一触上去,才发现这只手竟然冰凉得没有多少温度,让人心都有些揪了起来。

小少女抬眸与她对视,语声不自觉地柔和了些,带了许多安抚劝尉“你,莫要难过了。”

手背上的暖流顺着那一处渐渐散了开来,仿佛心下那些郁结都略略消弥了几分,刘庆自己不由自主地反手将她的柔荑握进了掌心里。

被少年那只修长匀白的手紧紧攥住时,左小娥下意识地就想缩回去……虽然是她自己主动伸出了手去,但此时却是莫名有些惶然,她从不曾和他这般亲昵过,总觉得心下无措。

可,感受着他手上沁人的凉意,却终究也没有挣出来。

刘庆也是握住了才蓦然惊觉自己有些孟浪了,可那手心儿绵柔而温暖的感觉实在太过令人贪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于是小少年暗自咬牙,索性更握紧了些……耳根处却不禁微微泛了红。

他如今还未及十三岁,才是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此际,对一直亲近的小丫头略略起了旖旎心思,自己先羞赧得厉害。

而那厢的小丫头却只当是安慰他,一派懵懂模样。

室中就这么静了好一会儿,彼此相傍而坐,呼吸可闻。

“小娥,”半晌后,刘庆先开了口“有些事,日后我定会同你坦言。”

——如今若知晓得太多了,对你反倒无益。

“嗯。”她明白他是在解释蔡侯的事情,心下虽疑惑,却也只是安静地点了头。

…………

两年后,春社日,京都洛阳。

平旦时分,晨光熹微,平城门内外却已是人流如织,牵衣连袂,其中不乏许多髹漆锦帷的显赫车驾。

自两周时起,春社便是百姓们颇为重视的节日,除祭祀社神之外,亦是男女欢会之期。而时下民俗并不拘谨,少年男女在这日相约游春踏青,于桑林间成就好事的并不稀见。

社神女娲,原因就主管婚姻、繁衍子嗣、又职司男女情爱。

“殿下,这南市今日可真是热闹!”左小娥自辒辌车的窗牖中向外看上去,脆悦的语声里里不掩雀跃。

才是仲春二月,春寒未褪,十四岁的少女着了一件绵厚的莺黄色复襦衣,下配白裙,衬着她初显玲珑的清灵脸庞,一派少艾明艳。

“城中的金市和东郊的马市只怕今日一样热闹。”刘庆到七月才满十五岁,所以尚未束发,仍是用月白色的绫带扎一双总角,可声音却是脱尽了少年时期的喑哑,褪变为更接近成年男子的润和清朗。

他一身松叶色的直裾袍,懒洋洋地倚在车内那张郁木曲几上,给自己倒了盏暖身的乳酪,捧在手中浅浅啜着。

洛阳城本名洛邑,在东周时便是都城。而大汉开国之际,高祖定鼎长安时,洛阳便作为陪都开始经营。至本朝光武皇帝刘秀践位,建都于地,而后愈是繁华昌隆了起来。

城内南北九里七十步,东西六里十步,为地三百顷一十二亩。

城周共有十二城门。南有四门,由东向西依次为开阳门、平城门、小苑门和津门,其北门东为谷门,西为夏门,直通北宫。东门由北向南依次为上东门、中东门和耗门,西门由北向南依次为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

城中有金市和粟市,而城外有南市和马市,皆是闹热之处。

今日春社,刘庆打算带了左小娥去洛水泛舟,算是行行时令。自从两年前他出宫,迁入进了广步里的清河王府,便少了许多拘束,是以时常便带了她在洛阳城四处游逛,日子比以往在宫中时不知惬意了多少。

“强匪来了!都快躲!”忽地,平地里一记惊呼传入耳中,而后便听得一阵阵杂沓的马蹄音惊破了一方安和闹热。

几十骑强横地冲散了人流,而且便径直闯进了南市之中,在各家商铺开始旁若无人地劫掠,而那些贾人,却只吓得瑟缩在一旁,全不敢吭声。

左小娥正看得瞪大了眼,却忽见被冲散的人流都朝他们这边涌了过来,一阵乱象中不知是谁惊了驾车的一匹马,那马竟不管不顾地撒蹄狂奔了起来,卷起一路尘烟……

“啊!”车中的左小娥被这一震动带得半摔了出去,万分狼狈地半躺在了地筵上,刘庆连是紧扒住曲几方才稳住了身形。

“殿下恕罪!”御者有力的声音自外面传来,而后便听得极痛一声嘶鸣,应当是那马儿被勒住了脖颈,马车随后也就停了下来。

“小娥,怎么了?”刘庆抱了她在怀中,看着少女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心下惊极,焦切不已,而后朝外面大声唱道“驰马回府!”

“诺!”御者领了命,连忙调转了车头,加鞭策马,奋蹄奔逸,一路向清河王府急驰而去。

刘庆揽着左小娥在怀中,看着紧蹙眉目,疼得额上湿汗一片,已经晕迷过去的少女,心下急切又惊疑……分明只是手上些许挫伤,怎么会疼成这样儿?

一路疾驰,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驶进了清河王府所在的广步里,进了府门后,刘庆一面将人抱进了房中,一面疾声吩咐:“传医工!”

“诺!”近侍领命而去,但未久,左大娥却先于医工来了。

“殿下,可容婢子先看看小娥?”她神色焦急,见着榻上面无血色的妹妹,眉目霎时揪成了一团

“自然。”刘庆应道,他以前听小娥提过,她这个姊姊懂些医道,以往在掖庭时有些小疾小病都是她替自己诊治的。

左大娥得了应允,疾步走到了四足矮榻边,利落地敛衽坐下,而后便替妹妹诊起脉来。

“不过是吓着了,无且大碍,殿下且安心。”她握着妹妹的手,仔细探了腕脉,而后恭谨地道“婢子要为小娥料理外伤,殿下可否回避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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